谁晓得她那个笨蛋儿子却
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要把灵儿强留在镇西王府,这下可好,不论是靖南王
府还是镇西王府,小姑娘都不待啦!
「王妃,灵儿说了,返家是不得已的决定,爹娘年事已高,需要灵儿在跟前
伺候。」两行清泪,无声自她面庞滑落。
「你的爹娘需要你,可这里也需要你。就拿风儿成亲这件事来说,到时候仰
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没有了她,这场婚事还办得成吗?
「两府里里外外人才济济,灵儿只是个不知事的丫头,能效力的地方原本不
多……」沈灵抹了抹眼睛,抬头说道:「爷儿的礼服试过了,至于梁大小姐的嫁
衣灵儿会交给秀凤姊姊,过些天若梁大小姐来了,发现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王
妃随时可以派人通知灵儿一声,灵儿马上回来给梁大小姐改改,可好?」
「一点儿也不好!」靖南王妃噘着嘴,像个赌气的孩子。
沈灵僵直了身子,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起来,回家的事情咱们再慢慢商量。」要就这么放人回去,那个做儿
子的难保不同她这个娘翻脸。
「不,王妃要不肯答应,灵儿就不起来。」撇开那些为爹为娘的堂皇理由不
说,这府里,她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可以替爷儿缝制嫁娶衣裳,可要她眼睁
睁见他娶了梁大小姐进门,她会受不了的。
回乡奉养高堂是个好理由,却不是非走不可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还是在自个儿身上,不离开这里,她的心便一日得不着自由,便
一日不能不思量着爷儿。
可就算离开了、见不着了,便能不思不想吗?
沈灵没有把握,只知道再留下来,自个儿一定会伤心欲绝。
沈灵回乡,虽不若男子高中科举般的衣锦还乡,倒也称得上是风风光光。
虽然这些日子的月例钱全数给了崔大娘,原本手头上没有半分积蓄的沈灵还
是带回了足够给沈秀才和鲁翠莲买一处住所安身的银两,这是靖南王爷和王妃临
别时坚持要给她的。
「傻孩子,你要不肯收,就是当真没把我这个王妃看在眼里。」靖南王妃说
道。
沈灵泪涟涟地接过银两,盈盈拜倒在靖南王爷与王妃面前,如别自个儿的亲
爹亲娘。
取道回乡,江南小镇秋景瑟瑟,沈灵加快了脚步,回到崔大娘家。她本想先
同崔大娘打听自个儿爹和大娘及少进哥的落脚处,未料悬在心里的家人竟全数聚
在崔大娘的家里,围着一张桌子,正在吃午饭。
爹、大娘、少进哥、崔大娘、宝庆哥……一个也不少。沈灵站在屋外,一时
惊呆了。
「哟,这不是灵儿吗?」还是崔大娘眼力好,丢了碗筷便跑出门外,拉着沈
灵的手,又惊又喜的。
「是啊,崔大娘,灵儿回来了。」心里有千言万语,但话未说声先哽咽,沈
灵抱住了崔大娘,竞嚎啕痛哭了起来。
「傻孩子,你千万别吓崔大娘,什么事说给崔大娘听,你这样一哭,崔大娘
肝肠都要断啦!」崔大娘拍着沈灵颤抖不已的肩背,忍不住也同她一块儿哭了起
来。
「对不起,崔大娘,灵儿见着您太高兴了……」沈灵吸了吸鼻子。
「傻孩子,你上个月给崔大娘送花糕来,咱们不是才手拉手说了好些话儿…
…怎么这会儿哭成个泪人了?」崔大娘扳正沈灵的身子,瞧着她红红的眼眶和鼻
头,担心的问道:「怎么,是不是在王府里受委屈了?」
沈灵摇摇头。
「别管他什么王府不王府,反正咱们没签卖身契,他们要敢仗着权势欺侮人,
咱们就不做了!谁希罕什么王爷主子,咱们本本分分过日子也是稳稳当当的,你
说是不是?」见沈灵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崔大娘气得一把火直往头顶上冒。
「崔大娘,没的事,王爷和王妃待灵儿很好,是灵儿自个儿想崔大娘,所以
才回来的。」
「回来就好。依崔大娘看,王府里是非多,最好你能别回去就别回去。」瞧
沈灵的模样,分明藏了一肚子的不开心。
再说,前两天沈少进还上人家靖南王妃亲儿子的府上头去闹,这会儿就算人
家镇西王爷肯把人放了,也难保沈灵在王府里不会受到为难。
「不回去了,崔大娘,灵儿一辈子跟着您可好?」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用说,
崔大娘便暖暖地温熟了沈灵的心。
「你说真的?没诓崔大娘?」崔大娘瞪大了眼珠子。
「嗯,灵儿再也不走了。」沈灵重新张开双臂,抱住这个一路扶持着她的可
亲长辈。
抬起头,见爹、大娘、少进哥、宝庆哥俱都站在崔大娘身后,前三者脸上挂
着羞惭的表情,而宝庆哥还是一样满面淳朴的笑容。
「爹,大娘,少进哥,宝庆哥,我回来了。」沈灵松开崔大娘,高兴的喊着。
这一生,生她的、养她的、厌恶过她的、宠爱着她的,都在这里了。可怕的
风风雨雨过去了,有血缘的、没血缘的,都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一家人。
脚发寒。厚暖的被褥温热不了沈灵过度瘦削的身子,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
生怕吵醒睡在隔壁房的崔大娘,沈灵索性披衣起身,出了门,往外头走去。
窗外,秋月皎皎,夜风微冷,不过,吹在人脸上倒觉得舒服,好象只要别睡,
身子就不会觉得冷了。
信步踱到隔壁屋前,见门缝里没有一点光,想必爹、大娘和少进哥也都睡了。
回家来已经将近一个月,她先前替爹和大娘把原来的屋子买回来,而少进哥
也因为受到了教训,决定洗心革面,不往青楼里跑了,现在每天跟着宝庆哥上市
集去做生意;至于爹与大娘则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好几回大娘甚至拉着她的手,
直言后悔从前对她亲娘太过刻薄,才逼死了她,听得爹也在一旁摇头叹息。
果然,娘并不是教爹抱了才寻短,娘至死都是爱着爹的。
沈灵老早懂了。在爷儿怀里的时候,她老早明白了娘的心情。
如今她还是习惯住在崔家,但是两家人早巳是不分彼此,三餐吃饭都在一块
儿,前些天少进哥还在餐桌上提起市集里有一个卖豆腐的姑娘,好象看上了宝庆
哥,只要一得空,便往宝庆哥的摊子上问束问西的,听得宝庆哥猛向少进哥使眼
色,把大家逗得可乐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宝庆哥当真就要讨个豆腐西施进门儿了。
想到这里,沈灵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安慰。崔大娘就快要有媳妇儿了……垂下
眼,她心里竟又浮现几许淡淡的空虚感。
垂着头、发着呆,她冷不防教一阵马蹄声给吓了一大跳。
马蹄声由远而近,直至崔家院前方才掉头,复又奔向黑漆漆的夜里。
惊魂未定的沈灵拍拍胸口,待那马蹄声远远听不见之后,才敢放胆子往院门
边瞧,这一瞧,心里更慌,那骑马的人不知道丢了一件什么东西在门前,月色映
出一个鼓鼓的布袋子。
揪着心口走到院门口,强烈的好奇心逼退了害怕的感觉,沈灵蹲下身,这才
看清楚布袋子还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袋子,瞧这质料,可是上等的绢帛。她蹙起眉
头,缓缓拉开袋口的绳结,露出里头的东西……
定睛一瞧,一股强烈的气血直冲向她的头脸,原本冷得苍白的小脸迅速转红,
红得发紫,红得让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盯着布袋口边露出来的漂亮虎皮毯。
一愣、再愣、三愣,如梦初醒般,她跪爬到布袋边,紧紧把布袋搂在怀里,
扬睫望着遥远的黑夜,清扬的马蹄声早已消失在沁凉如水的夜色里。
低下头,她把粉脸埋进袋口逞儿露出的虎皮毯面上,轻轻地来回摩挲。
眼泪……低低切切地流,一滴、两滴、三滴……全都被温暖的虎皮毯给吸收
了。
布袋上没有署名,可沈灵知道,这是给她的。
他竟然还记得她,离开一个月了,他还没有忘记她?
是爷儿……是他给她送暖来了,也是他……同她告别来了吗?
过不了几日,沈灵同鲁翠莲和崔大娘坐在厅上缝绣活儿,便听得远处传来热
热闹闹锣鼓喧天的声音。
「听这番阵式,想必是哪家王孙公子迎亲去了。」崔大娘放下绣活儿,往门
外望去。可那热闹声离得还远呢,这下子哪里看得见什么。
「是啊,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见是多大的排场。」鲁翠莲也说。
「可也不知那王孙公子往这穷乡僻壤里来,是要娶哪家的姑娘?」崔大娘皱
着眉头,倒是真把这个问题当回事似的。
「怎么可能往咱们镇里来,依我看,想必是东边城里的公子要往西边城里去
迎亲,中途过道咱们这个小镇才是。」鲁翠莲提出了合理的推测。
低着头,未曾歇下手中绣活儿的沈灵听见这推测,一个不小心,扎中了自个
儿的手指头,殷红的血渗入漂亮的布面里,染成一朵艳艳的血花。
「哎呀,灵儿,小心一点!」崔大娘见沈灵刺伤了手指头却傻愣愣地发呆,
连忙将她的手指头含进自己的嘴里。
「崔大娘,谢谢您,灵儿没事了。」沈灵笑吟吟地抽回自个儿的手,忙取了
红绣线,想在血渍上绣上一朵红牡丹。
「不如这样,咱们三人歇一歇,往前头瞧瞧热闹去。」鲁翠莲见沈灵一副精
神不济的样子,于是提出这样的建议。
「不要!」
崔大娘和鲁翠莲两个对望了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沈灵激动的小脸
上。
「我……对不起……我是说,也没什么好瞧的,是东城的镇西王爷往西城迎
娶梁大学士的闺女儿。」沈灵垂着头,不敢直视两位妇人的眼睛。
「怎么这事儿你倒清楚?」崔大娘张着一双炯目,似要把沈灵给看穿。
「怎么不清楚,想当初少进不知死活惹上的便是这位镇西王爷儿,这位爷儿
不正是灵儿之前伺候的靖南王妃的儿子吗?当初还真是多亏了灵儿,否则少进哪
有今天。」每回提起这件事,鲁翠莲就要夸沈灵一回。
「是啊……镇西爷儿和梁大小姐的婚事,早在两府里沸沸腾腾地传开了,上
上下下哪一个都知道。」沈最忙道,像是急于澄清什么。
「这样啊……」崔大娘见沈灵眉宇间神色有异,可她不愿说的事情,谁也逼
她不得,遂让这件事过去了。
三人仍旧低头绣活儿,专心无话。
绣了半天,崔大娘又抬起头来,狐疑的说:「不对啊……镇西爷儿的迎亲大
队好象没往西城去,反而拐进咱们镇上来了……你们听,那声音好象往咱们家方
向来。」
沈灵和鲁翠莲侧耳一听,果然听见那喧天的锣鼓声、鞭炮声、人声、马声,
热热闹闹地竟往家方向来了。
「怎么回事儿?」鲁翠莲吓得手中的活儿都掉在地上,毕竟沈少进是得罪过
镇西王爷,她心想,这番人家该不会趁着迎亲之便,顺道绕进来教训少进的吧?
「大娘,您别急,镇西爷儿不会对少进哥哥怎么样的。」沈灵放下了活儿,
软言安慰着,可自个儿心里不免也心惊胆战。崔大娘说得没错,那震天价响的热
闹声的确是往这里来了。
「你们待在这里,让崔大娘出去瞧瞧好了。」语毕,崔大娘便转了出去,不
一会儿又脸色惨白的转回来,身后还跟了一堆穿著打扮均是喜气洋洋的姑娘。
「灵、灵儿……这位天仙似的姑娘说要找你来的。」崔大娘指着其中一位穿
著水红绫子袄儿的姑娘说道。
「秀凤姊姊,你怎么来了?」沈灵连忙起身,拉住秀凤的手,惊奇的问。
秀凤笑吟吟地说:「是王妃要我来给灵儿姑娘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你瞧,我
可是把所有的行头都带齐了。」
沈灵往秀凤身后一瞧,见十来个丫头排排站,各人手里捧着个大盘子,上头
盛了各式各样的珠翠、锈镯、水粉胭脂,竟还连凤冠霞帔都带来了,还有黄黄澄
澄叠罗汉似的金元宝山。她呆了一呆,问道:「秀凤姊姊,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时间管怎么回事儿了。」秀凤推着沈灵往里边房走去,问道:「你的房
在哪儿?快带我去,赶紧打扮、打扮,别让爷儿等得太心急。」
沈灵来到房里,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秀凤话里的意思,众姑娘便一拥而上,梳
头发的、抹胭脂的、换衣裳的,简直把她弄得晕头转向。
被折腾了大半天,沈灵傻呼呼地站在镜台面前,看见里头的女子彩绣辉煌、
恍若神仙妃子。她……是谁啊?
「好啦!」秀凤将华丽沈重的凤冠往沈灵头顶上轻轻罩下,笑嘻嘻地说:
「爷儿见着你这副模样,肯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接着她将红盖头往凤冠上头
覆去,盖住沈灵绝美的容颜。
几个姑娘便簇拥着沈灵往厅上去。
崔家厅儿虽然小,可也从没显得过如此拥挤。
不只厅上挤,就连门外院落也早已挤满等着看好戏的街坊邻居。
坐在椅子上的崔大娘和鲁翠莲见着高大威武的镇西王爷,差点连魂儿都没了。
两人原本想逃,奈何身边各自杵了两个铜墙铁壁般的人,吓得两人连动都不敢动。
沈灵被簇拥到厅上时,正听见苏定风朗朗然说道:「我已派人到前面学堂请
沈老爷子回家,等沈老爷子一到,咱们就举行拜堂仪式。」
被众人七手八脚打扮得头晕目眩的沈灵听见苏定风的话,当场怔在原地。
怎么回事儿?难不成爷儿真要娶她这个小丫头?爷儿要娶了她,岂不背了和
梁大小姐之前的婚约?再者,她凭什么嫁给位高权重的镇西王爷。
爷儿这样做,会被旁人耻笑的,她不能害了他……
想着、想着,沈灵突地挣脱了身旁人的簇拥,掀了凤冠便往后门外奔去。
一时之间,厅上的迎亲人马俱慌了手脚,谁也没想到准新娘会使上这么一招。
慌乱中,镇西王爷飞奔至外,下一瞬一匹骏马便扬蹄直窜,三两下突破屋外
重重的人群,往后一转,便往屋后追去。
抄着罕有人至的小路,沈灵奔得又快又急。这条小径除了自个儿和宝庆哥知
道,大概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从前上山打柴,要是出发的时间早、天气又好,
两人便会绕着弯走这条小路,虽然远了一点,但是沿路景致特别好。
小路弯啊绕的,最后通到山腰下的紫云寺束侧。
沈灵跑着、跑着,不觉口干舌燥。
她想到山脚下的镇民家里讨口水喝,可……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装束,还有
……抬手摸摸自个儿脸上黏黏腻腻的,想必水粉胭脂都教汗水给弄糊了,这种乱
七八糟的模样,怕不吓死人才怪。
走着、走着,沈灵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到小路尽头。
紫云寺柬侧门深锁着,沈灵知道沿着墙面往南方走,转过墙角,很快就能找
到紫云寺正殿的大门,想着的同时,脚下也迈了步子往南走。她抬手拭了拭颊边
的汗,好热,该是正午了吧?
秋老虎晒得人发烫发红,再加上刚刚那一阵没命的狂奔,沈灵觉得自己要再
沾不上一滴水,只怕就要虚脱了。
转过墙角,本想加快步子往大门走去,一抬头,却见到苏定风骑在一毛色闪
亮的骏马上头,似是好整以暇等了她良久。
见状,沈灵回头便要逃跑,可才跑了几步,他同大马又挡在她的前方。
沈灵再掉头,迈开小脚没命的跑,可他就像玩弄着小老鼠的灵猫似的,挡住
她却又不立刻捉住她,让她来来回回疲于奔命。
「走开……」沈灵恼了,她又渴又累,没力气陪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明知躲他不过,遂靠在紫云寺墙上喘着气。
「终于等到你了。」苏定风翻身下马,解下鞍边的水壶,递给她。
当初他在这里连等了她六日,等到心麻、心痛,现在,他终于等到她了。
沈灵接过水壶,仰头便灌将起来。
「头一回见你如此,原以为你是不会发怒的小猫呢。」他收回水壶,就着她
喝过的壶口,也灌了几口甜水。
「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戏弄。」沈灵抹抹眼睛,瞧他一副满不在乎的
样子,分明是耍着她玩的。刚刚那场拜堂的把戏,该也是愚弄她的吧?
「是谁戏弄谁?撇下新郎倌一个人逃跑的可是你,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
苏定风的口气也显得十分不悦。
原本娘就是怕她不肯嫁给他,所以才计画「娶」她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在众
目睽睽之下,她竟然敢把他这个一路威风凛凛的新郎倌给丢下。
「谁要嫁给爷儿来着?」沈灵红着眼、跺着脚喊道:「爷儿要娶的梁大小姐
住在西城,不在这个小镇里,您走错路了!」
「没错,娘给我定的亲事是在这里,娘给我定的新娘子是沈灵,难不成这小
镇里还有另一个沈灵?」说着,苏定风双掌往墙上一撑,将沈灵困在他的胸前。
他那个顽皮的娘,从头到尾都没有上梁家去提亲,整天忙进忙出治这儿、办
那儿的,原来一心想把沈灵讨了来当媳妇儿,这么天大的事儿不告诉他这个新郎
倌,害他镇日苦着个脸,就怕娘提起迎娶梁大小姐的事儿。
今天出发前,他才知道要娶的原来不是那个扭扭捏捏的梁若薇,而是自己朝
思暮想的沈灵。
但娘的计画虽美,百密仍有一疏,谁料得平常柔顺的沈灵竟会拔足便逃,把
所有人都吓傻在原地。
但他镇西王爷可不是教人给吓大的,就算她逃到了天涯海角,他也非追着她、
娶她回府不可。娘为了他都做到这步田地了,自己再不争气点,可要教娘给一辈
子瞧扁了。
「我……我才不嫁给爷儿。」沈灵垂下眼,不敢往他脸上瞧。
「不嫁给我,干嘛穿著这么漂亮的霞帔?这可是缝给我的新娘子穿的。」
这几日他派人在小镇附近打听过,她的宝庆哥哥似乎和市集上卖豆腐的姑娘
挺好,两人根本没有成亲的迹象,他竟是让她这个小姑娘给骗了。
灵儿把衣服脱下来还给爷儿就是了。「谁不知道这是缝给他的新娘子穿的啊?
这嫁服还是她一针一线缝绣出来的。
沈灵也顾不得许多,一个街动便要拆解胸前的襟扣。
苏定风连忙箝住她的手腕。她的身子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就算这四下无人,
教那些树啊、草啊、墙啊见着了,他也要吃醋。
「嫁衣是依你的身子做的,你不穿,谁穿得?」
一句话堵得沈灵哑口无言,她支吾了半天,才说:「不是这样的,是王妃说
府里忙,抽不出时间给梁大小姐量身,所以才比着灵儿的身子做一件……」
「这就是了,娘的意思就是要你嫁给我,还不懂吗?」
深情的黝黑眸子牢牢地锁住了她的,两人这么一对望,便是半天都忘了说话。
「爷儿,您要同灵儿在一块儿,会被旁人笑话的。」回过神,沈灵记起了自
个儿的身分。
「为什么?」苏定风的手臂缓缓下滑,圈住了她的腰。
「因为……爷儿尊贵如天上的云,灵儿却是卑贱如土的女子。」沈灵将小脸
贴在他的胸膛,如泣如诉着。
「谁说我是云,云儿软软绵绵的,像你呢。我才是土,不信,你摸摸……」
苏定风执起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膛,问道:「是不是又粗又硬,像泥块又像石
头?」
沈灵愣了愣随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是的,真像……爷儿的胸膛坚硬如
石。
「瞧你笑了,是不是答应跟我回去拜堂了?」苏定风反掌叩住她的小手,另
一只缠在她腰上的大手一收,将她小小的身子搂紧在怀里。
听见他的话,沈灵微微放松的身子又僵了起来,像在抗拒他的拥抱一样。
「听我说,我娘当年也是个丫头,可如今府里没一个不敬她、爱她的,就连
爹也对娘唯命是从呢。」察觉到她僵硬的抵抗,苏定风连忙又道。
「爷儿哄我的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镇西王爷从来不打谎子。」
她知道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必然属实,可就算王妃曾是个丫头,却也不能代表
身为丫头的自己也能成为王妃啊!沈灵垂下首。
「你要再不点头,我现在就到紫云寺里出家当和尚去。」苏定风火了,撇了
她便要往紫云寺里走去。
「爷儿,您别这样!」沈灵连忙拉住他,咬着小嘴儿为难的说:「灵儿……
跟您回去便是。」
「这还差不多。」苏定风吁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想到紫云寺是尼姑庵,尼
姑庵里是不收和尚的。
「爷儿……回去之前,灵儿有一个请求。」
「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一切都依你。」
「灵儿有事……想上山去问问娘。」
「这简单。」
苏定风招来骏马,翻上马背之后,腰一弯、手一勾将娇小的沈灵带上马背,
不消片刻便快马加鞭策上山头。
傍着沈灵跪在柳春梅墓前,苏定风的心情与上次来这里时相比,已是大相径
庭。
想那时候,他只能偷偷躲在一旁保护着她,看着她和宝庆哥哥亲亲热热的。
现在,她将要成为他的小妻子了。想到这里,苏定风偷偷地笑了起来。
「亲爱的灵儿的娘啊,您千万别怪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不是刻意要对您
老人家不敬,请您见谅。」苏定风笑完之后,嘴里又喃喃地说。
扶起沈灵,下山的途中,苏定风忍不住贴在她的唇边问道:「灵儿,你到底
问了你娘什么啊?」
问那只鞋儿。当年自个儿在昏迷中,娘扔给她的那只鞋,那鞋果如娘所言,
指引她进了靖南王府,又让她认识了镇西爷儿。娘刚刚同她说,要把那鞋给收回
去了,因为她不会再流浪了,镇西王府便是她永恒的归所。
沈灵轻轻把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轻声的说:「没问什么,只想问问娘,喜不
喜欢爷儿。」
「那……你娘怎么说呢?」苏定风急了。
「娘说爷儿一直对她笑,她不得不喜欢您呢!」
这……原来她跪在一旁瞧见了他的表情!苏定风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赧色。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他干干地问。
「爷儿送给灵儿的虎皮毯很温暖呢。」沈灵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这……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扯那只死老虎干什么?」苏定风没好气的说。
「虎皮毯很温暖,但……爷儿的怀抱更暖。」沈灵说完,憋了半天的气不敢
呼吸,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咳……我会让你天天都睡得暖呼呼的。」听得出来,她是喜欢他的。娘说
得没错,灵儿的眼儿、灵儿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原本不肯相信,可这会儿…
…苏定风夹腿策马,心像风一样欢快地飞了起来。
「灵儿相信……爷儿会让兰月姑娘和依湄姑娘也暖呼呼的。」沈灵噘着小嘴。
「你别瞎疑心,兰月和席依湄都是我要存心气你的,这厢有了你,再不会有
别人了。」
看来,自己同爹一样,这辈子都教一个女人管得死死的。
但又何妨?
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等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