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等慎人平伏。
  “你要养精蓄锐,不然日後古城王国袭击部落时,你怎麽保护宵亚?”
  不是布沙书提醒起,慎人都记不起古城王国,他猛然弹起,拉住布沙书连珠爆发问:“你有计划了吗?他们有什麽弱点!我在这里怎麽救宵亚!”
  “你也不全然是在这里白坐,”布沙书拿出一大竹笼篮子,里面装着十来块白馒头,身旁还有好几瓶清水,“不够的话,你对外面的人说便可。”
  慎人自然不解,布沙书补充说:“部落里缺乏自救能力的族人不少,若他日遭人侵袭,极需密洞躲藏起来,说是密洞,自然是愈少人知情愈好??”布沙书睐了眼不远处的挖洞器具,幽幽道:“这密洞的其中一个入口便是你身处的房间,约离半里左右,中途必须曲折离奇,就算古城人偶尔入,也不得其门,应熽他们已开始了半个月,但地下之事,还是蛇族的你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不等慎人回答,布沙书又径自说:“我和里隐的意思其实是放你自由,你可以去别的部落,也可以去蛇族部落,以你的能力,必然很快重过新生,也不用念着宵亚。”
  “不不不!我留!我留!”
  要走容易,留却是极难,把事情捅破,慎人有这个面子留在部落,宵亚也不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他当机立断的答应了挖掘密洞的交换条件。
  宵亚有多热心证明自己能力,慎人不会不知,他甚至一想便心慌,怕那日到来,宵亚什麽也不理便飞蛾扑火去了。
  不等布沙书离开,慎人便连啃几个馒头,拿着十字镐动工。
  交待了密洞结构图,布沙书也不久留,再留青伦就要不高兴了。
  等过了七八日,连溥睦的两个“情人”佰及和乌南托都收到了布沙书的消息遥遥赶来,二话不说的加入了挖密洞的大军,早上跟应熽过招,下午挖密洞,日子久了,密洞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战具、陷阱、粮食,样样俱存,若是发生什麽天灾,该能支撑上七八天。
  青伦以为这样便妥当,又是磨刀霍霍,又是去石洞练功,以为大战在即,却等了一整个春天也不见峰火。
第10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3)
  “这、这太磨人了!要打就打,这样空等等到什麽时候!”酷热的夏日把青伦所余无几的耐性也磨尽,抱着剑就往布沙书所在的地方跑。
  现下的布沙书还能在哪里,不外乎就是菖蒲的医馆。
  能忍到现在,青伦已进步很多,布沙书见青伦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便知他是找自己算帐来了。
  前些日子青伦把时间都花在准备大战上,每天把布沙书“寄养”在菖蒲处治病,自己日日则练功,忘天忘地,现在才猛然警觉不对劲。
  他在医馆喝药看书逗儿子的模样,哪有一点是战前该有的模样!
  “你这家伙!跟你好了你就戏弄我!”青伦见布沙书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就断定布沙书这些日子都在看他笑话,气得直扑上去。
  病患不能打,那就只能咬了。
  “哈??”布沙书身体好了许多,被青伦咬个肩膀也能当情趣,反手就抱好青伦,边安抚边笑说:“乖,这种事我怎敢戏弄你。”
  医馆始终人多,青伦脸皮没厚到能在这麽多人面前坐布沙书大腿,脸红着下了地,说:“不是戏弄我,怎麽日日看我白做功也不提醒我!”
  看布沙书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另有对策,不然古城王国这麽久不进攻,他会一点都不着急,尔罗罗说小兽部落开始纷纷投靠古城王国,也不见他去其他部落拉拢。
  青伦变聪明了,布沙书低眸苦笑,欲言又止,只说:“我也怕是白做功呀。”
  青伦看布沙书的表情,便知他有事在瞒自己,心里有点委屈,自己与男人经历至今,男人竟还将心事隐藏,不让他知道。
  青伦也是有点被瞒怕了,虽然深知眼前人不会害自己,但再良善的欺瞒都伤感情。
  他愈想愈委屈,气得眼眶都红了,但又不肯对爱人发难,怕他为难,当真是懂事体贴了许多。
  布沙书确实有事隐瞒,见青伦如此难过,心里不好受,许忙上前抱住他,也不理在旁的巴若林看得脸红耳赤,在青伦耳边悄声说:“这是我的错,我自私,不是看你笑话,是不想让你看我笑话??”
  “??”
  “乖,时候到了,我会跟你说的,你到时莫要嫌弃我才好。”布沙书叹气。
  嫌弃?布沙书说得突兀,青伦似乎察觉了什麽蛛丝马迹,转身望他。
  布沙书的眼里竟都是失意和自卑。
  “你怎??”
  他话还未说完,四周突然扬起阵阵号角声,众人都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巴若林更是不知这是何意,紧张地抱住安原,好像安原是他的亲生孩子。
  “不好了不好了!有条大土龙从古城那方往部落冲来!”负责看哨的兽人冲进来大喊,还喃喃自语道:“古城王国真的攻来了??没想到??如何是好??”
  族人大多抱着侥幸之心,以为有了寂格怡和青伦便不会受古城王国威胁,也不积极习武准备,现下来袭的不是屍人而是龙人,把他们吓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心心念念的大战终於到来,青伦也是紧张,拔剑就要出外,却被布沙书一把拉住,在他耳边细语。
  布沙书的每字他都听得清楚,却是一字一惊心。
  青伦瞪大双眼,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就断言拒绝了布沙书的请求:“不可能!你疯了!”
  布沙书听罢敛去眼里最後一丝希望,他早知结果,但此事不得不做,他咬牙恳求:“青伦,就听我一次。”
  龙人还未到来,医馆外已是一片混乱,里隐等人也早已出外,把老弱安置到之前建造的密洞,青伦被刚才之事吓得尚未回过神来,头昏脑胀,看着布沙书的眼神也是充满疑惑,心里知道要信任布沙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布沙书所求之事。
  两人僵持不下,但时间紧迫,布沙书等不得青伦下决定,拿了弓箭和打火石就拖住青伦往外跑,到了依依山的山脚才停下脚步,不住喘气,身下的喀勒部落早已乱成一团。
  “你终於来了。”冷不防有人从暗处出现,那人正是手持弓箭的寂格怡,身後还跟着八里间落和断犽。
  寂格怡一脸冷然,和平常别无二致,也不见紧张,显然是早有预备,甚至等待这日已久。
  青伦定睛一看,寂格怡身後除了八里间落和断犽,竟还有数以百计的屍人,它们个个目光涣散,已然被寂格怡操控了。
  这些屍人前些日子才被一一送到石洞中供他们练功用,怎会突然移至此地?
  青伦心里扬起不安,狐疑问:“寂格怡,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做你伴侣要我做的事而已。”此时的寂格怡已燃点矢箭箭头,拉弓搭箭,瞄准不远处的部落大树。
  就在不久前,布沙书在他耳边说:“让我们火烧部落。”
  ——火烧部落。
第10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1)
  拉弓、放箭,青伦还来不及阻止,喀勒部落的大树便已扬起红红火光。
  虽然火势不大,但大树无端被焚,族人都被吓得半死,以为是古城大军来袭,逃跑的豪跑,救火的救火,乱成一团,全然不知这是布沙书的所作所为。
  青伦怒极,捉住寂格怡的衣领,大声质问:“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做!全都疯了吗!”
  八里间落即刻推开青伦,把寂格怡护在身後,说:“这是布沙书提题议的,别把责任推给寂格怡!”
  青伦愤然望向布沙书,只见他身後的喀勒部落不见青葱处处的模样,火势接着树木延绵开去,布沙书却脸色阴沉,不见情绪起伏,让他陌生。
  他不明白,布沙书不是要救部落麽,怎会要部落落入如斯境地。
  为什麽……
  “不失去,又如何知道珍贵,族人养尊处优太久,不知危机,只道有了你和寂格怡便万事平安,这部落现下不毁一次,百年後还是要毁的。”布沙书说的冷淡,却一直不敢看青伦。
  古城王国阴险,连月来按兵不动,只不断派人游说小兽部落,利用他们的侥幸之心,夺取战意,日後就算动武,也没有反抗能力,而其他较有力的部落见古城王国不动,便以为他们没有敌意,更不会着急。等古城王国发难时再准备,便太迟了。
  “所以便要火烧部落?”青伦话里尽是不解,在他心里,权贵可杀,恶人可杀,唯独平民不能伤,再怎无麽无可奈何,也绝不能动百姓一条头发。
  这是青伦和溥襄最大的不同,也命定了他们的终局。
  布沙书不同於溥襄,他没有、也不需要皇族的身份,他这肉身,可以与青伦共渡一世。
  只是未料世局无常,布沙书还是走上了与上一世相似的道路。
  这也是为何布沙书连月来都没有与青伦解释自己所谋之事,他知道青伦无论如何也不会乖顺答应,唯有把事推到浪尖上,逼青伦不得不为之。
  他亦暗藏私心,迟迟不愿青伦知道他这冷酷无情、工於心计的一面。
  然而丑妇终需见家翁,他纵万般躲避,这日依然会来临,他见青伦眼中尽是不解和失望,心里悲凉无奈,他所做之事,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和青伦相守到老。这两年多来,无法无刻都是不安隐瞒,前天要欺瞒青伦发现自己是溥襄的真实身份,後天又要隐去自己的龌龊思想,日日都是煎熬。
  现下原型毕露,他知道,在这以後,布沙书在青伦眼中,已跟溥襄没有两样。
  寂格怡此时开口:“不如此做,又怎能让喀勒族人知道古城王国的可怕之处,鹰族就是过於自负,误信他们,才被灭了族的。”说罢,他又像泄愤般,再朝部落的大树多射了三枝火矢。
  他箭法精准,显然已备战多时。
  见平静的部落一下子成了火海,青伦便无论如何都理解不到布沙书的所作所为,他手握沧海剑,握得掌头发白,他紧咬着牙,咬的唇都白了,只为尽可能地平息自己心中的怨怒。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要相信眼前人,经历了这麽多,他必需要相信这个人。 寂格怡满心只为救回自己的族人,复兴部落,没闲情跟青伦纠缠。他厉眼一瞪,身後的屍人便像着了魔般,呜咽着往直奔,前仆後继的往各个部落以电光般的速度奔去。
  青伦尝试要制止那些屍人,但他在这方面的力量和寂格怡相比,就像小巫见大巫,寂格怡只需弹指之力,便重新掌控屍人的路向。
  看来他们不止打自己部落的主意,还要让这种危机烧遍整个兽人大陆中好好烧一烧。
  寂格怡冷冷对青伦说:“青伦,若是你能帮上忙自然是好,若你不肯,只要不妨碍,留在部落救火也可以。”话音刚落,寂格怡便爬上已化作兽型的百里间落,往天空飞去,转瞬无踪。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青伦下意识的便望向布沙书,一脸无助,几乎忘了眼前人便是始作俑者。 他眨眨眼睛,一双眼就像要出水般,可怜兮兮的说:“为什麽要这麽做??”
  布沙书走得太快太远,他追不上。
  布沙书心里明白,青伦从来只做快意恩仇、儆恶惩奸之事,现在要他伤害其他部落来陷害他人,实在是强人所难。 然而他在部落无权无位,这事又太过龌龊,愈少人知愈好,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思来想去,在利字上,寂格怡最为恰当,情字上,青伦最为可靠。
  布沙书也是无助,幽幽说:“他们太强,而我们太弱。”
  弱在毫无战意,所谓生於忧患,死於安乐,古城王国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既然古城王国不动手,就唯有自己动手。
  他一直在等尤尔沉不住气,现下机会终於来了,自不能放过。纵然有寂格怡相助,但兽人大陆版图不小,若有多一个人帮忙,拉开战线,便更像是有千军万马的古城王国所为。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和古城王国合流的小兽部落便会以为,古城王国从一开始便要如灭了鹰族那样灭了他们,彻底地断了他们的侥幸之心。
第10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2)
  “我不要??”青伦拒绝之话才说没几字,便默了声。他见到布沙书孤身伫在他面前,神情落寞,背後是漫天火光,烟雾弥浓,好似是他被独留阿鼻地狱受战火折磨而不得出路。
  青伦沉不住气,上前一伸手,将布沙书拉到自己怀里。
  抱住布沙书的刹那,青伦也是愕然,完全不知自己所为何事,只道身体比自己更诚实,见到眼前人难受,就必然要抚慰他,自己才舒坦。
  布沙书在触碰到青伦的那一刹,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他为人温润平和,连哭泣也随这样的性子,脸上仅仅两行清泪,若不是那微弱的哽咽声,青伦绝不会知道他哭了。
  “潜儿,别不要我??”
  他说得极委屈,哪有从前事事胜券在握的样子,青伦咬紧牙关,狠下心肠道:“好了好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说罢,他觉得有点释然,又说:“我信你。”
  布沙书听了,竟哭得比之前更惨,又泪中带笑,青伦见他终於笑,才放心下来,有点粗鲁地把布沙书揉得满脸是泪,说:“你快点告诉我要做什麽,迟了出什麽差错,可不关我的事。”
  青伦需不情愿,但话里还是隐约渗着宠溺,就像他答应皇甫襄金盘洗手的那一世,心中纵有疑惑,可眼中只有对方,再别无选择了。
  *  *  *
  布沙书重回部落之时,火已被扑灭了大半,还好寂格怡本就只烧那些不易断枝的粗壮大树,加上部落内不缺水源,火势才没有蔓延,但族人也因此奔波劳碌,没体力应付即将要到来的尤尔。
  体弱、身体不适的族人早已被里隐等人安置到密洞,部落门口现下满是惊魂未定的兽人,和几个跟青伦学习过剑法,胆子较大的半兽人,他们惴惴不安地遥望不远处的土龙黄沙滚滚的身影。
  “青伦大人呢?!”紧握着剑,冒着冷汗的宵亚一见布沙书便追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他不在!”
  青伦早已骑着断犽到附近的小兽部落,但这事绝不能让族人知道,布沙书也备好了说辞,说:“後山忽然出现了屍人,青伦去处理了。”
  这下可是前无退路,後有追兵,一旁的鹿族兽人焦急问:“这下可怎麽好,我们人多,打一个龙人还可以,再多,怎拼得过去呀!布沙书你点子最多,快说说办法!”
  “对呀!寂格怡到哪里去了!要对付屍人,还是要他和青伦大人啊!”
  “不不不,他们都去对付屍人,谁来应付那些龙人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以前有多漠视,现在便有多慌张,布沙书歛去心中不屑,冷声说:“寂格怡和青伦到後山去了??而且龙人厉害,若不是龙族,怕难以制衡。”
  “这怎麽办是好啊??”
  四周一片愁云惨雾,宵亚和往常一样,比其他人更早恢复过来,坚定说:“那我们就自己支撑住,等青伦大人打死那些屍人,就会来帮我们的!”他对着身边脸如死灰的族人们说:“青伦大人没来之前,我们不是也一样面对着可怕的屍人麽!现在不过是换了古城王国罢了!”
  虽然有点天真,却不无道理,自青伦跟寂格怡来後,族人愈发懒散,渐渐的失去了以前的勇武之风,本来热衷於练武自强的半兽人更是少了大半。
  面对现下突变,除了如宵亚所说硬着头皮上,族人也似乎别无选择。
  诚如他们所说,一般兽人和龙人的差距不少,若是兽人们一直有好好备战,尚能一战,但现下??
  “喂,你们这麽死气沉沉,一副未战先败的架势可怎麽行。”
  应熽不徐不急的从天而降,族人们全都大松一口气,对啊,他们还有应熽这个龙人邻居。
  见族人神色欣喜,应熽很是不屑,冷笑一声,说:“我一定是来帮忙的?就不能来跟以前的龙人朋友聚旧吗?”
  应熽不是喀勒部落的族人,自然没有义务为部落拼命,现下不过是为了尔罗罗和孩子日後的生活而战,他可不想活在被管东管西的日子里。
  应熽自当了父亲後,事事多了考虑,个性成熟了不少,眼见古城王国威胁到自己原来的生活,喀勒部落又如此无力,渐渐体会到布沙书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对着族人便自然不会有什麽好脸色。
  这般明显的被人看不起,族人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应熽也厚道,很快便用玩笑又带过去,只是宵亚怎麽吞得下这口气,随手一把剑便直奔上前,族人挡都挡不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冲进百丈不到的沙尘之中。
  尤尔龙身粗大,所到之处全都如蝗虫过境,泥尘漫天,而尘雾之下,他的身影更显巨大,让人望而生畏。
  他此次前来,是强行冲破古城王国围墙为兄报仇的,现下来到喀勒部落,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恸,大开杀界。
  宵亚既然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人,自然要承受他第一波怒火,尤尔大尾一挥,直要把宵亚打成肉酱,还好应熽够迅速,用龙身替宵亚挡了一击。
  应熽虽是龙人,但还是被这麽硬生生的一击打得应声倒地,痛吼了一声,然而这场战斗许胜不许败,他牙关一咬,又再扑到尤尔身上使劲撕咬。
  宵亚刚刚全是凭着蛮劲,有勇无谋,眼见头顶两个龙人打得你死我活,心中想帮应熽一把,却发现自己早已腿软无力,剑也拿不稳,只能坐在原地,祈求不会被波及。
  应熽好久没有如此狠狠的打上一架,心中龙人独有的好斗心被尤尔的狠劲激发出来,他仰天长啸一声,四周便突然亮起了火光硝烟,包围着他和尤尔,俨如他们的斗兽场。
  只是他忘记了宵亚还在他们脚下,他们打得愈拼命,宵亚便愈危险。这些都看在一旁的族人们眼里,却不得其法入火墙救人,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第10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3)
  “布沙书,快点想办法救宵亚啊!”一旁的兽人催促道。
  布沙书也是爱莫难助,用这计策之时,他便早就预料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丢命,作为王族,他以前手下丢过的性命还少吗,换了肉身,不换这点觉悟。
  尤尔本想来把喀勒部落破坏得一乾二净,没料到被应熽这一火墙困死了自己。
  个性急躁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扬起百丈高的泥柱要将灭应熽灭顶,却没留意到应熽是飞龙,一个旋身便飞到天上,再高的泥柱也拿他没法。
  泥柱瞬即落下,如顿盆大雨般顷倒在火墙之中,翻腾涌出,刹那间圆环的火墙就像高楼塌下一样,和围墙内的人一起,消失无踪。
  宵亚无助的尖叫声也在同时,被黄泥淹没。
  尤尔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打倒,很快便破土而出,想要抓下应熽,却出乎意料地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然撞倒。
  那是部落的一个虎族兽人,平时不甚起眼,面对古城王国时从来都逃避了事,然而当他看到族人惨死,心中无尽的悲痛盖过了懦弱,战胜了对强者恐惧,全数化作了愤怒,投射到尤尔身上。
  其他的兽人亦然,纷纷化为兽型一涌而上,再也不见以前的犹豫。
  此刻的他们,全是猛兽,对着尤尔,只有撕杀的兽性,恨不得生吞他的血,拆他的骨。
  可发蛮至此,在尤尔眼里都不过是行军时遇过的部落喽罗,不过他忘记了,行军时多靠战法布局,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他虽有龙人的武力,却被军旅生涯削去了单打独斗的天赋。
  被多撕咬几片血肉後,尤尔才恍然察觉不妥,他是龙人,他怎会被普通兽人所伤!
  此时在旁观战的半兽人也早早回部落找救兵,拖来数辆箭弩车,仔细一看,矢箭箭头圆滑,落在谁身上都伤不了他半分,但上面却是沾了致胜关键。
  布沙书早就锁定尤尔,往後的计策也自是针对他而定,土龙天性惧木,布沙书就让菖蒲准备生在崖边,不起眼却又最有效的椒木树根,取之磨成粉末,沾在箭头上。
  他们数箭齐发,一波未中,又再搭箭再发一波,一波、两波、三波下来,终有矢箭落在尤尔庞大的身躯上。
  尤尔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可笑的矢箭落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的剧痛,就好像活生生被火烧一般,蔓延到皮肉之中,在骨髓肆意发恶。
  他一时没忍住,摊倒在地,变回了人形,直冒冷汗。
  应熽抓紧机会,画了个圆,重新用火墙把战场画在他和尤尔之间,减少伤亡的机率。
  “你们这些蛮族??用的是什麽??”见应熽也化作了人型,步步逼近,尤尔只恨的咬牙切齿,又不知自己为何虚弱至此,束手无策。
  他虽是荣耀万千的龙人,却不知自己的天敌为何。
  ——他怎会需要知道,他一直交战的对手只是普通兽人,战无不胜,怎会设想到自己也有败阵的一日。
  应熽作为龙人,当然明白初接触克制之物的那种惊讶及惧怕,他很幸运,小时候便被作为寒水龙的西子极“教育”过一番,才让他早早认知到就算是龙人,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西子极竟然没有教你??”
  “别提他!”尤尔大气一吞,强忍着体内剧痛,爬起身又要运气推移脚下的泥土。
  泥土像轻微的地震一样摇摇晃晃,微弱无力,却已是现下尤尔最大的反抗,他不住的喃喃道:“我要为哥哥报仇,禁??报仇??报仇??谁也不能挡我??”
  眼看着应熽不动如山,尤尔便知自己败局已定,又不死心,想要变回龙身奋力一战,终於用尽了身上最後一丝气力,柳枝般倒在地上。
  火光映照着尤尔,应熽细细端看,始终觉得,尤尔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稚气青年。
第11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1)
  青伦见远方扬起厚重沙尘,心知不妙,立即赶回部落,但迎接他的不是尤尔的愤怒,或是激烈的战斗——一切都完结了。
  他没有赶及回来。
  本该在密洞守卫的慎人,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乱成一片的部落门前,那里没有一处是好的,被风暴侵袭、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几乎就同当初尤尔失控毁掉的半个古城王国一样,风沙滚滚扑脸来,青伦勉勉强强只能拨手前进。
  即使如此,他们始终是赢了吧?然而族人脸上不见欣喜之色,尽是哀痛,人们来来去去交替着,在一来历不明的土丘上翻土挖地,慎人更是疯魔了般,不理双手血肉模糊的翻挖,要找回什麽重要的东西似的嘶叫着。
  “呀??呀——”
  他用满手鲜血的手不停的挖呀挖,眼泪在豆大眼眶中不住落下,眼神里都是恐惧,声音嘶哑哀痛,听得青伦心都痛了,且痛得他清醒。
  青伦知道这黄土之下是谁。
  他从断犽身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绝望之地。土丘不高,却坚实粘密,没挖几下便见了血。
  明明不过是泥沙,却坚硬得像石头一样,怎都挖不动,每一刻过去,青伦的心便愈是慌凉,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布沙书,却不再有任何安心,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怨怼。
  他们之间,又再陷入轮回。
  最後还是应熽把尤尔安置後回来,用龙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土丘,翻出了动也不动的宵亚,他口鼻里都是黄沙,满身泥泞,比从水沟翻出来更惨。
  慎人当场便昏死过去。
  正当族人们都痛哭流涕起来时,菖蒲摸了宵亚的脉搏,不可置信的大喊:“还有气息!还有气息!”
  族人们大吃一惊,匆匆把宵亚和慎人抬到医馆去,一时间部落门可罗雀,只剩下布沙书、青伦和应熽。
  “为什麽会把宵亚牵扯进来!”
  他依旧不舍得动手伤害那人,气昏头了,就把气发泄在应熽身上,举起一直带在身上的剑横劈过去。
  虽然未有出鞘,但应熽总不会平白无辜的被打,跟青伦扭成一团打起来,还好两人都累,打没几下,青伦便气冲冲的跑回医馆。
  “你家这位就只有你会喜欢!”应熽气得不轻,骂完布沙书就振翅飞翔回家去,毕竟尤尔被他困在山上,万一不小心让他逃跑,刚刚的两场架就白打了。
  医馆外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等宵亚的消息,听着宵亚双亲在里面哭断肠的声音,更是着急,逼得青伦只能从後院番墙而入。
  “宵亚!宵亚!”
  青伦扑到宵亚面前,忍了多时的眼泪终於夺框而出,宵亚是部落里最天真热情的人,由始至终都把他当作师父一样尊敬款待,没有改变过,他却从未保护过他一分,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到别的部落放火害人。
  他没有保护好他,他怎麽对得起他。
  “青伦,你别着急,现下当务之急是让宵亚把泥都吐出,刚刚已拍出了大半,还剩下肺胸中的没能引出。”菖蒲虽叫青伦别着急,但他说这话的同时,手也没停止过拍打宵亚的背部。
  宵亚动也不动,再怎麽拍也是枉然,迟早得被泥沙溺死,青伦索性把青伦抢过来,盘腿运功,硬生生的提取大量内功把宵亚胸肺里的异物全都推出来。
  运功不能急躁,可宵亚又无法自己把泥沙吐出,急性子的青伦便什麽都不管,连吐血了也不缓一下。
  待宵亚什麽也吐不出,青伦的青衫早就染满了鲜血,这下可好,菖蒲又多了一位病人要治。
第11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2)
  夜幕低垂,族人们却不如往常般轻轻松松地回家睡觉,他们学懂了教训,古城王国白天都能来袭,夜里更是不可松懈,自发的排了值表,轮流看守。
  看着眼前的境况,里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布沙书说:“你说必有龙人会来,要加以利用,我当时有几分怀疑,现下终於放心了,经此一役,族人们不会再松懈。只是??”
  布沙会给青伦整理了一下被褥,不浓不淡地回道:“只是?”
  “只是我们纵有战意,也无法一夕之间变得能够抵挡古城王国。我们捉了那只土龙,假如他们因此来算帐??”
  虽然布沙书说过不担心,但里隐仍是惴惴不安,他仍未知道尤尔是偷跑过来,不是被西子极指派。
  里隐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某位族人的声音:“里隐、布沙书,有好些个小兽部落的人都来了,说着他们被古城王国攻击什麽的??神情慌乱,还有几个是衣衫不整的??”
  布沙书没有把事情缘由都交待,但事情如此环环相扣,里隐便能猜想一二,只是既然布沙书不愿开口,他也不好追问。
  小兽部落的人一见里隐和布沙书,便气急败坏地连珠爆发:“那、那个古城王国真阴毒!口里说要结盟交好,却暗地里让屍人攻击我们!不止如此,还雪上加霜的放火,生怕弄不死我们!”
  布沙书挑眉,装作很惊讶的说:“古城让屍人攻击你们?他们竟能控制屍人?”
  水濑部落的人率先跳出来说:“对对对,他们派人来找我们谈时,还带着屍人来,那只屍人,乖得跟什麽似的??”
  兽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噤声,布沙书了然於心,跟里隐交换了神色後,径自回医馆休息,连客套话也懒得跟那些兽人说。
  毕竟他身体不好,再听这些烦心事,说不定又气血攻心,数月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孔雀部落的族长因为尔罗罗的事,与布沙书有过几面之缘,壮起胆子追上,拉住布沙书说:“布、布沙书!”
  “怎麽了。”布沙书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漠得让人害怕,孔雀族长心道布沙书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算是姻亲,又是邻里,孔雀部落却明知古城王国意图对喀勒部落不轨,还是私下与古城王国结盟,怎叫布沙书不生气。
  但现下古城王国把魔掌伸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不够喀勒部落强悍,又没有应熽帮忙,连应付屍人都已眼吃力,日後龙人大军来到,他们一定死得很惨。
  “布沙书??你不明白,我们只是小兽部落,又怎麽和龙人抗衡,当时古城王国就跟我们说,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不理闲事,就自然不会攻打我们,他们只想收拾那些杂种部落??”
  说来说去,就是纯种部落看不起杂种部落,听古城王国这麽一说,打从心底觉得杂种部落活该被整肃,又见他们战力高强,软硬兼施之下,做了选择。
  做龙族王国的奴隶,总好过做杂种部落的邻里啊,他们率先投诚,说不定能升格做盟友呢。
  “我不明白,你是指我们活该被灭族吗?那你现在来又是作甚,看我们笑话?”说到此处,布沙书还故意扫视身旁被许多被烧成了炭的屋子,叽讽说:“还没被灭族,让你见笑了。”
  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人情没讨到,倒是讨了骂,自讨没趣的回去找里隐说情了。
  等他一走,布沙书才敛去了脸上冷酷的表情。
  这种时候,最怕就是让这些小兽部落以为可以用关系说项,更不能让他们以为日後的结盟合作可以靠两言三语换来。
  这个黑脸,就让他来做吧。
  他是溥襄时也经常充当黑脸,有些事先帝和皇帝不想说,便由他开口,虽未至於撕破脸,但朝臣们暗中不满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那次捉捕青伦,便是因为皇帝想要让他安抚朝臣所致。
  现在青伦死了,他死了,皇兄怕是安心了许多吧。
  他不担心苏国的万里江山,以皇帝的心性,那些奸佞很快会被一一排除,只是想到当中千丝万缕的交结,便觉得心凉。
  现下在新的世界里,他又堕入这无间地狱,不知何时能出。
  房中突然传来动静,布沙书只犹豫半刻,就换下眉头深锁,小跑步到青伦身边扶他起床。
  青伦见到他,脸色忽然变得疆硬,就连他碰他,也变得像陌生人起来,只能勉强提起声音,装作熟悉的问:“宵亚呢?”
  “他没事,只是仍没醒来,慎人和他双亲在旁守着,你不用担心。”
  “嗯??”
  白月光徐徐照进医馆,空气里混着木头烧焦的味道和药香味,不好闻,却能忍耐。
  这大概便是青伦的心境,现下的布沙书让他不舒服,却能忍。
  “这??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青伦这麽问,是怕布沙书又有什麽诡计要他去办,他知道自己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而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布沙书轻抚他的背,说:“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夏日正炎,心火却凉。
第11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3)
  *  *  *
  青伦以为他们捉了尤尔,古城王国便会赶来要人,没想几日过去,他们仍是一声不吭,反而让人心惊,怕风雨欲来。
  尤尔被置於依依山的一个小山洞中,洞内只有微微烛火,暗不见天,就算古城王国派人暗查,也不会找到尤尔。而为免多生枝节,菖藕特制椒木香终日焚烧,确保尤尔无法再变回龙身。
  如此一来,尤尔便与常人一样,不再有龙人的优势。
  想起宵亚,青伦便气在头上,在洞头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尤尔就埋怨说:“怎麽不把这个混帐交给族人,让他在这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把他交到族人手中,不就是让他送死了麽,我们还要用他来跟古城王国交涉的呢。”
  大概是因为情况相似,里隐深知青伦跟布沙书之间的疙瘩,贴心的代布沙书答道。
  不远处的尤尔听到他们这麽说,嗤笑一声,说:“别痴心妄想了,西子极不会为我跟你们交涉的。”
  尤尔左一句西子极,右一句西子极,话里没有半分尊敬,傻子听了也会明白,布沙书淡笑说:“我知道。”
  “你们最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总有机会收拾你们!”尤尔咬牙切齿道。
  尤尔愈说,布沙书的笑便愈深,终归究底,人还是喜欢能握在手上的东西:“禁在西子极底下忠心多年,死後却得不到他一丝同情,甚至报仇雪恨也不准你做。”
  烛光摇映,尤尔眼中的恨意一览无遗,因为布沙书说的没有丝毫差错,当知道禁的死讯时,西子极在大殿的龙椅上纹风未动,似乎禁的死,就像是街边一条畜牲的死同样,不值一晒。
  他气极了,忿忿地抛下一句“我自己去”就立刻被西子极下令锁起,连克宁那斯也帮着西子极,把当初用在霏泰恪身上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让他的心凉个彻底。
  “他不做便我来做!他算个什麽东西!”他睐了眼青伦,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寂格怡!”
  “哦?”布沙书故作惊讶:“他怎会不是寂格怡?”
  “少来!我们已经把真的寂格怡抓回王国,鹰族人都认了!”
  尤尔实在太年轻,根本用不着套话,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宣之於口,省去了布沙书不少心机和麻烦。
  既然青伦和寂格怡都在部落里,那麽被掳去的自然是失踪多月的溥睦,听到这里,布沙书的心头大石终於放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相信,古城王国不会害溥睦性命。
  “把寂格怡抓去又是为了什麽,鹰族部落早就不存在了。”
  尤尔哑然,不懂回答,到了此时,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对,把寂格怡抓去做什麽,鹰族部落不是早就被他们掳走了吗?多一个人又有什麽分别。
  “还需、需要问吗?当、当然是为了让他们甘心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没有人会给战俘武器,然後派上战场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兵奴,但兵奴战力不高,又没有忠诚度,古城王国不缺好勇斗狠的士兵,鹰族这种战俘,最多也只是充作农奴,那时古城王国要寂格怡,似乎也只是想要个虚名,告诉世人鹰族是“自愿”的罢了。
  现在想来,却好像不是那回事,西子极想要的,不是名与利,更不是权。
  比起布沙书,他更像是想要拖延战争的那一方。
  里隐听了布沙书的想法,甚是不解:“拖延?要是想要拖延,又怎会如此对待鹰族?”
  一提起鹰族,寂格怡的脸色便更阴沉,双目像是要把什麽人生吞活剥似的。
  “我先前赌古城王国不会派兵前来,是基於我们兽人大陆已经连成战线,他们花了三十年收复人类古城的,不会不知战争所耗之大,西子极是在壮年之时,他等得起有余。”布沙书托腮沉思,脑袋被一个想法占据着:“总觉得,他们是冲着寂格怡而来??”
  “又是因为那个无聊的传说麽?”青伦忿然道。
  “倒不像是,你看,你前脚从古城王国逃出来,他们後脚便到部落抓了溥睦??即是他们以为的寂格怡,之後一直都只是离间各部落,没有再做过什麽。可见他们首要的目的是把寂格怡弄到手。”
  “这也不无道理,他们在鹰族部落袭喀勒部落後,大可以趁两个部落都原气大伤之际乘虚而入,也可以取易舍难,向被下药的喀勒部落下手??然而他却没有,只向鹰族部落下手,後来还死心不息的派人来要寂格怡??”里隐续道。
  寂格怡不敢相信,激动得立马弹起身。“若是只要我,何需弄出这麽多事来!”
  反正那时他和八里间落正要因青伦之事离异,离开部落,到是再绑走他也不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布沙书似是回忆起什麽往事,灵机一动:“可能是要用侵略来掩饰真正目标??”
  西子极是帝君,但人类古城一直鄙视“纯种人类”,变成古城王国後虽看似是不同了许多,但上一代还没过去,难保他们心深处仍有这种想法??也许西子极这种做法,一方面是想取得寂格怡,另一方面应付好战的同伴。
  应熽也提起过,西子极是个两袖清风,不喜干戈的人,和现下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同。
第11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1)
  一个两袖清风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挑起战火,甚至建立国家的,在三十年前,西子极定必是糟遇了什麽,才让他起了变化。
  布沙书脑海里没由来地泛起一个想法——据之前的分析,古城王国定必有一个,或是更多的纯种人类,才可以操控屍人来扰乱兽人大陆,那麽这一切,会否就是和个人有关?
  寂格怡、溥睦、青伦??
  一切看起来与“纯种人类”无关,实际却又环环相扣,当中真相,只怕惟有西子极最清楚,他不过是雾里看花。
  里隐看出布沙书眼中的疲惫,说了些体面话,便让众人各自回家休息,毕竟尤尔来部落闹了半日後,他们不眠不休地收拾了几天,又要留意古城王国动静,众人都是真的累透极。
  寂格怡愤愤咬牙,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打道回府,看顾多日不见的孩子们。
  布沙书虽然躺在床上,却无安眠,眼睛牢牢紧盯着窗外明月,圆月皜洁亮白,仍无法扫清布沙书疯魔而空洞的眼眸。
  他陷入了疯狂的臆想中,妄想着从缺失的板块中找到出路,最终却也只是盲头苍蝇,在运气底下摇尾乞怜。
  若不是青伦半夜把心一横,从後抱住他,布沙书会如此渡过这个夜晚上、延至明日、後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睡吧,别想了。”
  青伦的声音很平静,似历尽沧桑的宝剑,散发出柔和且坚定的剑光,照耀所有的空洞虚幻。
  布沙书回首望他,只见他黑溜溜的眼睛在夜中盯着他徘徊,那双灵动的黑曜石带着复杂的情感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爱恋和狐疑,不解和怨怼,不住地闪烁。
  宵亚出事,布沙书就没指期过青伦会原谅他,主动抱他更是想都没想过,冷涩的心悄然染上暖意。
  青伦见他一脸愕然,想起自己连日来的冷待,有点拉不下脸,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让手顺从了自己的,轻抚上布沙书的背,说话语气虽冷,手却像母亲一样温柔和暖,让人心静如水。
  到了这个地步,青伦便不跟布沙书打哑谜:“我依旧气你让宵亚受伤??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气少一些。”发生这麽多事,连青伦也不懂自己心意,“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这麽多事,这麽乱,我懒得去想什麽了,再想下去,人非得疯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脑筋不灵活,再怎麽把事情想翻个透彻,都搞不清楚这当中脉络,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这人的闷气,又白白浪费以後的时光。
  他开始这麽想以後,心里就舒服许多了。
  或许以後布沙书还是要来做同样的事,他还是要生气,还是觉得无法忍耐,甚至一走了之,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学会了回头,看看这个守了自己几十年的男人。
  再生气,也让不及这个人带给他的安心。
  “潜儿??你变了许多。”布沙书心中感念无数,喉咙哽咽,他反手抱住青伦,幽幽说:“我以为你要气我一辈子了。”
  他自以为很了解青伦,却不知这人在他不知不觉期间,悄悄与他并肩。
  他还顾影自怜,自以为是,实在太看不起青伦。
  青伦鼓起胞腮,直言:“我还在气。”
  布沙书低笑数声,未几,青伦耳边便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原来是入睡了。
  青伦左见儿子在不远的摇篮处翻身酣睡,右见布沙书终於得一晚安眠,顿时就觉得,就算明天西子极来找他算帐,他这一生也值得。
  *  *  *
  溥睦的事布沙书本想瞒着,但还是被佰及嗅出不妥,偷偷去见尤尔。知道溥睦身在古城王国後,挡都挡不住,黑白二狼就连夜二话不说的直奔古城王国。
  剩下来的日子,不是跟兽人大陆的各部落交换讯息,就是练兵,制定布防。
  实在是被火烧怕了,又见喀勒部落被尤尔闹了这麽一出,小兽部落门都安安份份的练起兵来,十个兽人排成一小队,隔日操练,每七日就集合起来跟邻近的部落演练一次,训练默契。
  北方的一些大族,如狼族部落、狮族部落,本来就勇悍,寂格怡放的火矢虽然吓了他们一跳,但终究不是小兽部落,不会被轻易唬弄而全听了喀勒部落的话。
  日子久了,小兽部落练兵练得有板有眼,让他们另眼相看,才肯来跟里隐聊聊。
  两个月过去,过去总是一盘散沙的兽人大陆终於连结起来,渐渐形成一道防线。
第11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2)
  “宵亚!”
  从狮族来的半兽人刚踏进喀勒部落,就见认识不久的朋友宵亚在不远处,高兴得连手头上的工作也顾不上,小跑步的上前打招呼。
  宵亚本来坐在轮椅上在市集叫卖,见到半兽人,欢天喜地的起身迎接,完全忘了自己患有残疾,差点就要跌倒,幸好後面的慎人来得及扶着,把他按回轮椅上。
  “萧特利!”宵亚连忙从摊位中翻出一件淡蓝色的云纹衣服,虽然手工不算繁复,但胜在细节精细,布料上盛,在日光下水波涟涟,让人目不转睛,可见裁匠心思。“衣服我做好了,迟些你们狮族搞节庆你就可以穿出去!”
  萧特利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到布袋中,有点可惜地说:“族长说要勤加准备战事,不必要的节庆就不办了??这衣服大概要等你跟慎人结伴时才有机会穿了。”
  “你们族长真小器!”宵亚不服气的噘嘴,转头又望着慎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说:“青伦大人是不是要教课了?我要去上课,你帮我顾一下档摊好不好?”
  萧特利苦涩一笑,这朋友自打从一个月前认识便是如此,听说是因为龙族人生了事故,被泥沙覆盖太久,导致得了断魂症,对以前的事都记不清楚,经常错置记忆,前天还哭哭啼啼说不要见到慎人,後天又会笑嘻嘻的拉着慎人的手要他带自己去玩。
  而他的一双巧手灵腿,也因为被泥沙冲压,筋骨受到严重损害,不时打颤发软,走没几步就会跌倒,菖蒲只能用药汤为他修补筋骨,不知何时才能回复原状。
  不过幸好的是,宵亚的手筋伤得不重,尚能手执针线、制衣补裳,只是要做到以前小有名气的巧夺天工,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
  故此每次来到喀勒部落,见到病弱的宵亚、布沙书,以及被灭族的寂格怡,萧特利便觉得特别心寒,古城王国也曾好几次借经商之名来访狮族,跟族长假意交谈,离间纯种部落和“杂种部落”,事後回心一想,他们步步的是计,一面吸纳小兽部落无所作为,一面离间稍有武力的部落,令他们相互唾弃,分而治之,首先攻击最被小瞧的杂种部落。
  狮族差点便要像鹰族一样被无声无色地灭族了,萧特利现在想来还是害怕。
  “好,一会带你去。”慎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过一会儿宵亚就会忘记。
  他转身跟萧特利说:“布沙书跟里隐在医馆,青伦在空地。”
  萧特利是此前来其实是要代族长传信的,但听到青伦在空地,便知他又在教课,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口头说要去医馆,腿已经往空地的方向跑。
  加上邻近部落的小兽半兽人,空地已经堆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器,挥剑舞刀,场面好不壮观。
  这情况是一个月前的箫特利想也不敢想像的,兽人大陆里的半兽人从来都不是好战的主,个个都指望着兽人保护,现下竟然执起了兵器日日苦练,归根究底,还是拜人群尽头的青衣男子所赐。
  他起初以为青伦是传说中的纯种人类才会如此强悍,武功高强,喀勒部落的人却纷纷摇头,说传说不尽然真实,如果他见了名为“溥睦”的纯种人类,便知道青伦厉害只因为他是青伦。
  相处久了,萧特利渐渐明白族人所说,当传说出现眼前,他便不再是传说了,他会被生活夺去一层又一层的神秘外衣,让人看到他身上的不圆满。
  青伦是纯种人类,武功高强,但他也会被古城王国掳走折磨,狼狈逃走;他虽懂得操控屍人,却远远比不上身为半兽人的寂格怡;在宵亚的事情上,他更是束手无策。
  ——他不是来拯救世界的神。
  可看着如此充满缺陷的一个人,箫特利却是愈发崇拜,他不像宵亚,当真把青伦当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他眼中的青伦,是伸手可及的凡人,是他可以模仿学习的一个人。
  “箫特利你来啦,快拿起刀剑跟我们练习呀。”一旁的孔雀半兽人跟他说。
  “好呀,等我到医馆处理好族长交待的事便过来。”
  听到箫特利要去医馆,耳尖的青伦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红着脸的给箫特利塞了一肉包,说:“这、是别的半兽人做的,挺好吃的、麻烦你、你帮我带给布沙书??”
  似乎是怕箫特利笑话他,青伦说完便走得老远,箫特利笑而不语。
  在医馆正跟里隐交谈的布沙书接过肉包,隐不住嘴角的甜笑,里隐打趣道:“布沙书有肉包,我有什麽礼物啊,萧特利你总不会把我忘了吧。”
  箫特利这才记起正事,从布包里翻出一竹帛,递给里隐。
  竹帛被用红蜡固封,所以箫特利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麽,只见里隐和布沙书看後互相交换了眼神,敛去了笑意。
  “跟你们族长说,我们同意了。”布沙书正色道。
  箫特利不明所以,懵懂的点头。
第11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3)
  来自狮族的半兽人走後,应熽从後冒出来,他挠着手,一脸不悦道:“真不懂你们,现在好端端的,各不侵犯,非要主动出击,自讨灭亡,惹到西子极你们会好过吗?”
  “我不怕惹到西子极,就怕惹到古城王国其他的龙人。”布沙书边揉眉心边说。
  “我们捉了尤尔後,西子极便一直按兵不动,当作什麽事也没发生过,这样下去,兽人大陆的战意很快又会打回原形。”里隐虽不清楚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什麽,但心里也有个底,不愿辛苦经营被西子极用时间轻轻化去,他们要的是永久的和平,不是拖延。“而且,西子极想拖,还不见得他底下的龙人想拖,据狮族的观察,古城城墙不时传来龙啸声,如此看来,古城中的龙人想要冲来大陆救人的还是大有人在,若此时不好好应对,到时真有龙人破墙而来算帐,便不似尤尔这种单人匹马的好对付了,西子极管不住手下的人,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说的头头是道,应熽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离享受家庭乐还是有一段距离。
  “我不想要混这趟水。”他事先声明,免得布沙书又要他做什麽。“只要是要进古城王国的,都不要找我——我是火龙,打不赢西子极。”
  他是有家室的人,万一进去古城王国有去无回,尔罗罗跟孩子便无依无靠了。
  里隐看然明白,他睐了一眼布沙书,得到示意才说:“你只要出面跟狮族把尤尔连到古城城门就可以了,始终你是龙人,好说话一点。後续的话??”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喀勒部落始终是杀死禁、捉住尤尔的原凶,若由他们出面归还尤尔,怕城墙内的龙人按捺不住发难,倒不如让大陆另一端,看似与喀勒部落不熟悉的狮族来做这顺水人情,说喀勒部落受不住尤尔终日折腾,由他们代为交还。
  用应熽作为部落的代表,除了利用龙人的同族情谊,也是要看管好狮族,别让他们临时策反。
  过了约八、九日,狮人派人过来,数人合力将装着尤尔的铁皮车推往到兽人大陆的北方。
  “你们有必要把那龙人搬到这铁皮车上麽,又重又不好推。”其中一个狮族人埋怨说。
  狮族人全都留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与黄金草原融为一体,让人差点就看不出他们来,唯有应熽独树一帜。
  “你以为龙人这麽好对付,麻包袋袋一袋就是?这铁皮车可是涂满了用椒木汁造的染料,双层加厚而成,才能困住现在的尤尔。”
  这铁皮车造的坚实阔大,从外观看起来,就像是能坐三四人的大铁盒,感觉非常宽敞,只是密封的设计让人看不到车内的状态,若不是尤尔在内不断叫骂,里面装的是什麽真是让人无从得知。
  “应熽!你也是龙人!竟然串通这些外人害龙族人??呜!咳咳咳??”应熽不愿听尤尔的话,直接从车顶洒了胡椒粉。
  一路上偶尔见到屍人三数只,也不足为患,应熽随意一挥手,炎炎烈火便乘风而来,把屍人烧成灰烬,爽快俐落得让狮人目定口呆,说话也客气了些。
  前前後後走了一天,期间应熽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铁皮车,就算是休息,也是靠在车轮上假寐,一向勤快的狮族不由得心生佩服,觉得应熽恪尽职守。
  他们不知道的是,应熽保护的,不是车内的尤尔,更不是辛苦推车的他们,而是藏在暗格的布沙书、青伦、寂格怡和八里间落。
第11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1)
  铁皮车外观看起来像是一个密封的铁牢,实际上是被一分为二,尤尔无法看到外观,就以为自己被困在窄小的牢笼里,殊不知自己和仇人只隔着一块薄铁板。
  他不知道城墙内自己的双亲、好友,纷纷正为自己奋力反抗,只知道自己回到城墙後的,不过是回到另一个牢笼,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惩罚就唯有一个——身败名裂。
  赔上了这麽多,他还是没能为禁报仇。
  尤尔满身伤痕瘀青,十分狼狈,年青的他初尝无力反抗之苦,泪水狠狠地滑过他硬朗的五官,滴穿他的尊严,腐烂他的心志。他故意压低了啜泣声,不被外面的人听到,没料到这些伤感,统统入了共处一室的青伦等人,还有在隐身在车顶上的霏泰恪的耳。
  杀手杀了人是不会回头的,青伦亦然,这是他头一回面对这鲜血淋漓下的眼泪。虽然不至於对禁和尤尔生同情怜悯之心,但还是逃不掉萌生点点愧疚。
  铁皮车内灯光昏沉,又不能作声,青伦唯有默默覆手在布沙书的掌心上,屏息以待。
  这次再去古城王国,为的是救溥睦和鹰族出来,虽有布沙书胸有成竹,想要单独和寂格怡前往,但始终凶险,青伦怎麽肯,坚持同去,布沙书也唯有无可奈何的由着他,彷佛一早知道阻不住他。
  临行前,青伦把儿子托付於菖蒲,想起以往再凶险的任务,他都是了无牵挂的前去,现在却是万分不舍,当真是变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接近凌晨之际,铁皮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应熽故作高亢的声音:“这里便是狮族部落?”
  其中一个狮族人说:“对呀,终於到家了。”
  “得唤族长出来呢。”另一个狮族人说。
  未几,一道老成持重的声音悠悠而至,跟众人道:“辛苦各位了。”
  应熽不想多言,他望望夜空,算起来也是时候,布沙书千叮万嘱,无论什麽时候到达狮族部落,也一定要在夜深凌晨时份送进古城王国,唯有这个时份,他们才有机会乘众人休息之时,爬出车外。
  总而言之,现下不做的话,布沙书他们便得在铁皮车多待一天。
  应熽半真半假道:“狮族长,别怪我无礼,家有妻小待我回去,我只想尽快完成托付,就不跟你多言了。”
  在这片兽人大陆,狮族也只肯服龙族人的气,若是喀勒部落的人说这话,他们便要不高兴了。
  古城王国的哨兵一知铁皮车内的是多月不见的尤尔後,连忙赶去通报,他前脚才走,城门後脚便被推开,一道蓝灰色的身影狂奔出来,若不是应熽挡在前面,那人早就一掌把铁皮车分屍,直取尤尔。
  “隆冬叔叔!”应熽认出来者,连忙挡在铁皮车之前,恭敬的行了鞠躬礼。
  能让龙人行鞠躬礼,来者肯定有其地位,看其模样,似悄有年纪,紫绿色的及肩发发飘逸,龙角弯弯似银月,咋看之下和禁如出一辙,加上应熽的一句“叔叔”,便可猜想他是禁和尤尔的爹爹。
  虽然多年未见,但由於龙人本身就少,火龙更是寥寥可数,隆冬很快便认出眼前的龙人,一风刃劈过去,应熽为了保住铁皮车内的隐秘,硬生生吃了这一记。
  隆冬也跟着西子极行军数十年,这一记非同小可,应熽脸上立即就见了血,“应熽!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龙人!”
  应熽没有发难,而是淡定地跟隆冬说理:“我就住在那部落附近的山上,尤尔一声不说就来闹,我能不管吗?现在我不就把他送回古城王国麽?叔叔还要怪我什麽?”
  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群,占了一块地後,别的龙人再去,得安守本份,若是胡乱生事,被当作侵略者教训也是不为过,应熽说的在情在理,这样看起来,尤尔更像是理亏的那一个,还得送大礼感谢应熽把他从喀勒部落手中救回来。
  “那你把他困在这车里是做什麽!当他是畜牲吗?”
  “普通兽人忌惮龙人不是头一天的事,尤尔又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不这麽做,他们不安心。”应熽说。
  这点道理隆冬还是懂的,也不怪应熽了,转而要去看儿子,又被应熽挡下,说:“不是我想要防碍隆冬叔叔,而是整个兽人大陆都畏惧龙人,在这边把尤尔放下来,怕是所有人都不安,叔叔你就宽容一些,在城墙里放吧。”应熽顿了顿,靠近隆冬,压低声线说:“况且尤尔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好见人,为了龙族面子着想,还是别了。”
  隆冬隔着铁皮车跟尤尔说话,知道儿子身体虚弱,便着着急得什麽也不顾,不理守卫劝说,唤其他龙人来把铁皮车推进城门里。
  直到城门呯的一声巨响关上,应熽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往後的事,他管不着也管不到那麽多。
  接下来,属於青伦等人的动魄惊心才正要开始,铁皮车缓缓地前进,发出咔嘞咔嘞的声响,外面还传来龙人们疑惑的声音,说着:“这车可真是用足料子打造,比想像中的要重。”“可不是,不过那些懦夫怕尤尔怕的要命,也难怪他们。”
  若是当中有人警觉一点,青伦等人便要露馅,幸好龙人们为免尤尔当众出丑,都急於把尤尔带到幽静处,他们才逃过一劫。
  寂格怡和八里间落未曾遇过此得场面,紧张得连喘口气都不敢,身子完全僵了。
第11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2)
  铁皮车来到一条幽静小巷便停了下来,尤尔从头顶的掀盖爬出来见到连月不见的爹爹,眼泪终於忍不住再次汹涌,第一句便是:“对不起,我没能为兄长报仇。”
  隆冬连月悬心,终於见到儿子,按不住眼眶汪汪泪水,抱着尤尔便是一顿哭,好不委屈。
  “对了,父亲呢?”痛哭过後,尤尔才觉察出不妥,双亲自从军便形影不离,退居二线後更是甜蜜,况且依父亲的性子,绝不会让爹爹远离自己视线一步,他自进城後却没听到父亲哼一句话,心里生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四周的龙人便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敢怒不敢言,还是隆冬性子直,大骂:“西子极他不仁在先,我们还要帮他做面子是什麽理!”
  “爹爹,你这是什麽意思??”
  “尤尔,自你被掳了以後,我和你父亲都想着要来救你,可西子极一直不许,你父亲後来意图硬闯城墙,被宫城禁军捉住,现在被困在地牢里,你的几个好友叔伯,後来也因为硬闯城墙被捉了??”
  “西子极也太不讲情面,自己不救你,又不让人救,还好你现下回来了,不然这事得闹个没完。”一旁的龙人埋怨道。
  “可总归是犯了律法,也不知以後会如何??”
  “唉,这律法难道就不能情理兼备麽,非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还是以前的日子过得自在,该报仇就报仇,哪用想这麽多,真不知自己为何要弄这麽一个古城王国出来??”
  龙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隆冬心里百感交集,当初追随西子极,除了因为他强悍以外,也是因为人类古城太过残暴,不利久居,才起了一统人类古城之意,现下古城王国已成,还迎来了繁华盛世,那些用来治乱世的重典却渐渐变成了龙人的枷锁。
  普通兽人都道他们龙人地位崇高,却不知他们暗地里多苦,毕竟龙人天性爱自由,如此缚绑实在不舒心。
  隆冬长叹一声:“别说了,明日我们进宫见西子极,看他肯不肯通融通融。”他拍拍尤尔的肩膀,说:“大不了一家三口一起关。”
  兴许是得回尤尔过於激动,龙人们完全忘了铁皮车的存在,渐行渐远,霏泰恪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便让青伦他们出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宫城吧!”青伦道。
  五人身穿灰暗色的衣服,在夜里就像是添了层保护色,在霏泰恪的帮助下,连番躲过了几回巡逻卫兵,终於来到宫城门口,不过是半年,宫城又变了模样,先前被尤尔冲动破坏的宫城本已修复,现下又缺了好几个角,若单从刚才隆冬的话推测,大概是有些龙人不愤西子极的无所作为,奋力反抗时造成的了
  “本来还以为进去有多难,现在开了个大洞,倒是方便。”
  青伦胆大,身先事卒去爬那缺口。
  虽然龙人心生不满,但宫外宫内还是有所不同,宫城内的龙人禁军依然忠诚,所以一步入宫城,这龙人的兵卫便多了起来,巡逻也严谨数倍,让他们寸步难进。
  他们勉强摸黑来到一间废置房间,寂格怡从怀里取出数灯蓝色的药丸,说:“这是菖蒲和我合力制成的药,能强血活筋,事半功倍。”
  才刚吞下药丸,八里间落便应声倒下,唯有青伦不动如山,在布沙书的注目下,吐山药丸。
  行走过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吞食任何东西的,更何况是药。
  布沙书轻笑两声,又是无奈又是骄傲,说:“本想着能瞒天过海??”
  “布沙书,你到底在搞什麽。”青伦不解,先前布沙书早就表示想要独自前来,现下又千方百计不摆脱他,像是前有危难,不愿带他同去。
  布沙书没有解释太多,只说:“这次前来,不是如同你所说的偷回溥睦和鹰族,而是交换。”
  “交换?西子极他怎麽肯?”
  “他不肯,我便用死蛊弄他,”寂格怡定睛望住青伦,坚定道:“青伦,这本是先前西子极要我时要用的对策,若不是你强行替代,西子极早就死了,是你欠我的,这次你别多生事端。”
  “既然要他死,又交换来作甚!”青伦瞪着布沙书,骂道:“那让寂格怡来就好,牵扯自己作什麽!”
  他从未觉得布沙书如此无聊过,既然要以寂格怡交换鹰人,那便送寂格怡一人来便成;既然要在西子极身上施死蛊,不也是让寂格怡一人来便成,何需劳师动众。
  布沙书淡淡一句:“寂格怡只是代表鹰族而来,那谁来代表你。”
  既然知道西子极一切都是剑指统种人类,寂格怡不过是他的首要目标,一日不解决这个问题,身为纯种人类的青伦便一日不得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要成为下一个目标。
  既要谈,那麽谁来谈他都不放心,唯有他才不会把青伦当筹码。
  所以他顶着部落,甚班整个联盟的名字,来保一个人的一生平安自由。
  布沙书睐霏泰恪一眼,青伦还未来得及防备,便被身後的霏泰恪来了一记手刀,晕到过去。
  他本就不愿多带人前来,只是青伦和八里间落执意同去,他唯有假意答应,不然他和寂格怡偷偷走了,青伦也会追上,就像上次他追上青伦一样,倒不如带青伦来这战场边缘。现在的青伦,学懂了前顾後盼,总不至於因为冲动在古城王国内翻起掀然大波,再次被捉。
  “别浪费时间了。”霏泰恪把青伦和八里间落拖到一旁,说:“我会尽量拖延他们,八里间落还好,就你家的那位??”说到此,他低眉顿了顿,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布沙书点头。
第11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3)
  布沙书依稀记得初遇西子极的那的大殿就在宫城的正北方,虽不至金光灿烂,但也是灯火通明,远远一看便知晓,无需任何地图。
  没了霏泰怡的帮忙,他们的路便没那麽好走了,寂格怡闭眼入神,果不其然感应到附近有数十屍人,宫城各处呆呆待着,他眉头一紧,那数十屍人便如他所愿,失控乱冲,各散东西,如此一来,他们便可趁乱到那北殿去。
  本来平静的宫城突然热闹起来,屍人的嘶叫声四处响起,宫人的惊叫也纷纷而至。
  然而没走几步,这嘶叫便又死寂下来,整个宫城重归平静。
  布沙书和寂格怡大吃一惊,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古城王国一方的纯种人类,寂格怡不服,再次入神让屍人们失控,只是他又怎麽和古城王国的那方相比,对方明显比他熟练许多,一个指头的都比他双手强,如此你争我夺,寂格怡很快便支撑不住这其中体力消耗,不支倒地,然而若无这屍人掩护,他们要到北殿可是困难重重,寂格怡不得已要强撑下去,与那人一争长短。
  寂格怡体弱,布沙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牙关一咬,携扶着寂格怡往明亮的北殿步去。
  屍人在古城王国里一向安份本份,所以普通人都不惧怕,现下它们忽然失常,时静时动,倒是吓坏了一众宫人,纷纷乱跑,给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掩护,在人群如鱼得水般地来到了北殿。
  可即便是屍人作乱,北殿依然纹风不动,威严不减,安如泰山。
  “??这北殿怎麽没有守卫?”寂格怡狐疑道。
  布沙书回心一想,上次在北殿见西子极,大殿是有守卫宫人的,突然没了,确实古怪。
  就算西子极武艺超群无人能及,总不能连个宫人都没有,“莫不是??”
  他亦步亦趋推开大门,西子极已然坐在大殿之上,托头等他。
  “坐吧。”对着这不速之客,西子极语气极为平和,甚至语带期待,布沙书听着在耳内,像是暴风雨前的绵绵细风。
  眼前的是死局,每一步都是依靠运气,所以来到西子极面前,他实在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装胸作势。
  他镇定自持,到此时此刻,仍不失傲气,没有丁点求和的气息。
  大殿之下置了两排简便的桌椅,布沙书没客气,西子极坐着,他也没有理由站,找了个好位置就坐下。
  “我才刚撤了宫人,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寂格怡体力不支,几乎是跌坐在椅上,西子极斜眼看他,说:“你看起来非常虚弱??确实,控制屍人耗力太深,不能太过。”
  看样子西子极打算开山见诚了,布沙书心中踏实了些。
  见到眼前这害自己灭族的龙人,寂格怡只想从怀中掏出死蛊复仇解恨,可是他们相隔太远,这下下之策又无法确保鹰族安危,才压住这心中淘天恨意。
  他一掌击在桌上,恨恨道:“西子极,我知道你想要纯种人类,我现在就亲自自投罗网,用自己换鹰族自由!”
  他虽话里含怒,实际上却是在哀求,实在不太明智,可他已然是这棋局中的输家,不求饶,还能求什麽?
  “相比起之前那个假货??我确实比较想要你。”西子极天生冷冽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满意。“只是你已然在我国中,我困了你便是,你又拿什麽与我交换?”
  此时布沙书出声:“鹰族只是顺便,我还有别的要与你交换。”
  我——指的唯有布沙书,寂格怡虽同坐一桌,却并非同等,他也是布沙书手上的筹码之一。
  虽然一早便知,但寂格怡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万分屈辱,到头来,他和鹰族还是成了交易用的见面礼,真货假货,都不过是货物而已。
  不等西子极开口,布沙书便笑着望向西子极,带有一点嘲暗讽的说:“自禁死後,你的日子便不太好过吧。”
  西子极哑笑一声,没有答话,低眸,似是在回想旧日过去。
  有仇不能报,群臣不满,他又怎会好过。
  “别的喀勒部落无能为力,如何平伏那些不服你的龙人,我们倒是能襄助一二。”
  西子极不语,等布沙书开口。
  “一命赔一命,我能让霏泰恪与禁死在同一深渊之下。”布沙书说得极冷,好像他才是杀绝蛮族、统一人类古城的一代龙人,难怪他不愿青伦在场。
  西子极手下的龙人不满西子极不为禁报仇,性子烈的还破坏宫城,长此下去,动摇了他的名声,治下会不稳,毕竟管治不是一人的事。
  若真要如龙人所愿,定然是在霏泰恪和喀勒部落两者选其一让他们泄愤。
  西子极脸上表情始终如一:“你心够狠。”
  他过往以为布沙书不过是会用计的聪明人,只求偏安,却没想到眼前人竟是个心狠手狠的,踩着鹰族和霏泰恪,想要与他平起平坐。
  布沙书听了,心里微微发酸,似有道声音不断在讥笑。
  此时後殿传来熟悉的轻呼声,像是有人在呼叫,却又冷不防被人摀住了嘴鼻,模糊不清。
  声音虽小,但殿内空旷,布沙书听得清楚,那不正是溥睦麽?
  见布沙书的眼神有异,西子极皮笑肉不笑的说:“後殿是我家院,既然来到,何不一坐?”他睐了一眼寂格怡,说:“以後你怕是都要住在这家院了吧,一场来到,还是来走走看吧。”
  寂格怡脸露不安,按理说,西子极只是想要纯种人类,却原因未明,但口里声声都是家院,听得他一背脊冷汗,他愿作人质,却不想被西子极压身下辙肆意侮辱。
  他深深吸一口气,随着布沙书和西子极,怀着不安,步向这荒唐梦的终结。
第11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1)
  布沙书没料到这北殿後院气息会是如此详和,门前绿叶葱葱,竹林四立,他曾是皇子,出入宫廷,先皇和皇帝的大殿所从来都是金光灿烂,华贵无比。而这屋宅从来都是屋主的里子,从这後院来看,西子极应是个随和之人,和现在的他很是矛盾。
  门还未被推开,布沙书便感到里面有阵不详气息,眉头不由得一蹙。
  “夏莱尔。”
  西子极柔声唤出一个名字,活脱脱是辛劳工作了一整天的丈夫,回家後平常不过地唤叫自己的妻子。
  布沙书定睛一瞧,这夏莱尔坐在大厅正方的椅上,轻啜着杯中热茶,他脸上在滴汗,与秋高气爽的天气全然不合,虽然如此,他还是穿着厚重的灰色斗蓬,头压得低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是奇怪。
  “是你啊。”
  西子极声音变得阴冷,刚才的温柔消失无踪。
  夏莱尔别下斗蓬,一头微微卷曲金黄发色一览无遗,脸上的宝蓝大眼时而泛动灵光,时而暗淡,一看便知有异於常人。
  夏莱尔的声音也不似平常般清脆似铃,更像是被鬼魅依附,阴森空洞:“你总是有所奢望。”
  寂格怡一脸茫然,布沙书也是大惑不解,只知眼前的夏莱尔不是常人。
  夏莱尔既没有兽纹,也没有任何兽类特徵,如若他没有猜错,在他眼前的便是属於古城王国的纯种人类,可他气息阴森,颇有屍人气息,让人不安。
  是纯种人类,又不是纯种人类。
  布沙书陷入沉思,冷不防被夏莱尔伸手触额,回忆便如雨後春笋般冒出,不只今生的,连前世的,也破茧而出。
  山崖上的,山崖下的,统统在他脑海里如白马过隙般走了一转,他的魂魄仿佛被狼狼拔掉,又再生生插进他体内。他剧痛难当,长吼一声,倒地蟺动。
  “布沙书!”寂格怡惊叫着扑上去,不过是触及他衣袖片刻,脑内不属於他的片段随即涌至,如触电一般,所废之力,对刚经历过屍人大战的寂格怡来说,形同雪上加霜。
  此刻的布沙书和寂格怡,在掌握诡异力量的夏莱尔面前,就是蝼蚁草芥,只需他手轻轻一挥,便要丢命。
  “你们要的是我!无故拆磨布沙书作甚!”寂格怡大喊。
  夏莱尔脸上扬起魅笑,和他清秀的容颜折然相反。“有他就够,要你作甚。”
  寂格怡看向西子极,见他神色不忍,却又不出手相助,只淡淡道:“兽人、半兽人、龙人、甚至是纯种人类,都不过是人。布沙书想法精妙大胆,却弄错了对手,在魔面前,我们又能如何。布沙书你想要做交易,也得弄清对手是谁。”
  “??魔?”布沙书已是气若游丝。
  眼看这眼神空洞的夏莱尔手起刀落,又是要做出什麽来,他的神色转瞬扬起了蓝光,有了人性。
  他身後突然泛起暗光,一直不见身影的溥睦从这暗光中跄踉跌倒出来,见到布沙书便放声哭喊:“皇兄,快些跑呀!这个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此时的夏莱尔显然与刚才的不同,他见到眼前布沙书、寂格怡和溥睦的惨况,眼中泛红,激动的要取布沙书腰间的巫山剑要自刎。
  一直不愠不火的西子极这才爽快俐落的夺过利剑,柔声与怀中人说:“就差一点点,别心软。”
  夏莱尔像疯了一样挣扎大叫:“这不像我!不像我!”
  西子极奋力搂住他,劝说:“让这魔过渡到别的人身上,你便是你了。”
  他们说的莫名其妙,布沙书却听出了头绪,他立马抢过巫山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说:“人一死了便真的无法交易了。”
  最终被用来交易的,原来不是寂格怡,而是他自己。
  他瞪住夏莱尔,坚定道:“我不理你要做什麽,以後无论如何,都不能伤青伦一分一毫。”
  此话说罢,夏莱尔身上的所有阴森之气,便如泉的通通涌到布沙书身上。
  不消片刻,布沙书便如无根之人,倒地不醒。
  同一时间,青伦已经醒来,无论霏泰恪怎麽劝挡,他都无法任由布沙书只身前往凶险之地。
  他手执着当初溥襄与他交换的沧海剑,飞箭似的,投奔北殿。
  无论是荣是辱,是爱是恨,他都要与他在一起,永生永世。
  *  *  *
  布沙书在恍惚中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身在阴沉之中。
  这里忽明忽暗,布沙书勉强起身,不知自己在里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从顺着光走。
  光和雾渐渐散去,化成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湖,然而浮在湖水中央的,不是青伦,而是金光灿灿的夏莱尔,此时的夏莱尔不像是西子极身边的那个失措的人,他从湖中起来後虽然样子惊慌不解,但眼神还是清明的,像他的声音一样。
  他的服装怪异,却比不上他的外貌,金发碧眼,更似是来自西域的异人。
  布沙书想,青伦来兽人世界的那个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模样。
  画面一转,夏莱尔便出了黑林,来到了黄金草原,途中没有遇到屍人,毫发无损。
  他左右张望,右边的路通往喀勒部落,左边便是人类古城——那时的人类古城城墙破败,仅能从瓦砾中看到墙後的部份光景,老旧的皇城,四散的村落,飘逸的炊烟??依稀残留着纯种人类住时的气息。
  布沙书遥望这风景,便知自己在哪,这里正正是三十年前的兽人大陆啊。
  正当夏莱尔举棋不定,不知要向何方而行时,一条水蓝色的巨龙在上空飞跃而过,巨龙划破长空,气势如虹。
  夏莱尔的害怕很快便被惊喜遮掩,小跑步的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从此离了去喀勒部落的路,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星星之火,燃点往後三十年龙人与人类古城的战乱峰火,烧出古城王国的盛放,延及整个大陆。
第12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2)
  布沙书也不知怎麽的,他本无意追上,可总有股无形的力量,逼迫他随着夏莱尔,来到了城墙之後。
  那道墙是一个骗局,把人吸进去了以後,才把这无底深潭之可怖全压在无之的可怜人身上。
  而夏莱尔,便是这可怜人。
  夏莱尔才进人类古城没多久,便觉察四周气氛不对劲,他不知道自己已进入猿族的地盘,被不怀好意的兽人盯上了。
  他衣着奇特吸引目光不说,单靠外表,便能辨出他是纯种人类,看在古城人眼里,就是可恨可欺的千古仇人。
  在他们眼里,是纯种人类来投靠,才令女兽人灭绝;而什麽纯种人类再来之时,便是他们摆脱屍人之日更是狗屁不通,他们霸占人类古城这麽久,哪见过什麽鬼纯种人类来给他们好处,才两日前,马族便被屍人偷袭,死了几个半兽人。
  猿族首领愈想愈气,让手下给把还傻傻地探索着的夏莱尔给捉回来,要开锅煮来吃。
  夏莱尔在荒癈的长街无所事事,终於看到远方有几个人影,虽然他们身上都有奇怪的纹身,但始终是人身,自来到兽人世界就没见过任何人的夏莱尔,怎麽想得到自己在前面的人眼中只是泄愤的食物。
  旁观的布沙书暗叫不好,要拉走夏莱尔,但夏莱尔,不,是他自己,不知何时成了散乱的沙粒,穿身而过,无法动他分毫。
  “嗨,你们……”
  话未说完,那几个兽人就变成了兽形向夏莱尔冲去!
  这是夏莱尔此生第一次见到兽人变异,被吓得当场愣住,直坐在地上,一点点声音也哼不出。
  突然有道水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烈风一般掠过,转瞬间,兽人的囊中物便已和翔龙一起傲游蓝天了。
  西子极也是把夏莱尔放下,仔细打量,才知道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纯种人类。
  夏莱尔被吓坏了,又见西子极在自己眼前变回人形,直接晕倒在西子极怀中。
  西子极不能就这样把人置於危地,想了想,好人要做到底,决定把人带到自己住的楚山上。还好夏莱尔只是吓晕,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两人语言不通,完全谈不上话。
  一旁的布沙书想要帮忙,却是无计可施,他在这里,就是空气一样,无人可见,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夏莱尔有点天真,以为多说几遍,西子极便能听懂:“你听过加拿大吗?加拿大,我是从那边来这当义工的……”说到这里,他又苦恼的低喃:“我是不是在作梦,我明明在肯尼亚??这里一点都不像??”
  这些话布沙书都听得懂,却不明白里面的意思,什麽加拿大,什麽肯尼亚,任是他所知的异国,都没有叫这些名字的。
  ——这三千世界,难道夏莱尔来自别的异世界?
  夏莱尔慌了,来回踱步,喃喃自语,西子极知道他听不懂自己的话,也只是拉住他,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夏莱尔显然不是属於这世界的人,人类古城的兽人又对他心怀怨恨,他傻里傻气的,放下不管肯定没命,西子极本来甚少理闲事,只独居过过日子,心血来潮便外去郊游,但既然人是他救下的,就不能撇下不管。
  西子极轻叹一口气,独居的好日子似乎要离他远去了。
  二人无法在语言上沟通,只能靠画图示意。西子极给夏莱尔煮肉汤,夏莱尔问那是什麽肉,西子极很快便在墙上刻画了只牛,那只牛奇形怪状的,看在夏莱尔眼中,古怪的可爱,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牛被画得奇怪搞笑,吃着的味道也“特别”,像是用开水煮过一样,淡而无味。
  夏莱尔来自的那个世界,有许多调味香料,兽人世界无法与之相比,夏莱尔打扰西子极月余,心里总是不好意思,思来想去,除了帮他打扫家里,也唯有在伙食上动心思。
  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落在异世界,若非西子极出手,他早就死了千百回——这债,虽还不完,也总得还。
  这日西子极打猎回来,一进屋就感闻到肉香扑鼻,夏莱尔笑意盈盈的坐在饭桌上看他,面前放着一碗跟平常看起来没两样的肉汤。
  “你煮的?给我?”西子极问。
  兴许是有缘,他们只用月余的时间便培养出不小的默契,故此纵然夏莱尔不懂兽人语,他还是明白西子极的意思,高兴的大力点了点头。
  兽人世界的食材千奇百怪,他不敢乱用,取材长在屋子旁的绿竹盛载肉和汤水,煮了一个上午,才煮出这散发出淡淡竹香的肉汤。
  竹子味道清甜,突显出这肉味香浓,这集大成的汤水更是不用说,比起西子极随意拿白开水煮的好喝多了。
  趁西子极吃得津津有味,夏莱尔用石头和竹板,刻出黑湖的模样给西子极看。
  他想回家了。
  夏莱尔认定黑湖就是回家的路,当初肯定是他糊里糊涂不小心闯进来,现下只要沿着原路回去便成。
  西子极一愣,按了按怀中的书本,那是他远从兽人大陆买来的,为的就是让夏莱尔学会兽人语,方便日後生活。
第12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3)
  见夏莱尔眼里充满期待,西子极长年平淡如水的心难得隐隐作痛,然而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夏莱尔高兴的眉开眼笑,拉住西子极的手,感激说:“谢谢你!我回去以後,不会忘了你的!”
  过了几日,在夏莱尔的明示暗示之下,西子极终於下定决心,在一个灰暗有雨的下午,抱起夏莱尔,直飞往黑湖。
  终於可以回家,夏莱尔难掩内心兴奋,可要踏进黑湖时,心中又有不舍,总觉得自己好像把什麽重要的东西落下在这里,他回头一瞧,只见西子极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快在他身上看穿个洞了。
  好像他做了什麽似的。
  “虽然我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再见了。”
  夏莱尔步步走往湖里,已经半身陷入黑水之中,西子极终於忍不住,上前猛然拉住夏莱尔,在他的惊叫声下,於他额上印下一吻,说:“我,西子极,喜欢你。”
  他说的是纯种人类的语言,买书之时跟别的兽人临时学的,虽然生硬,却是他心深处的话,本打算培养些感情才说出口,只是眼下人都要走了,还等什麽。
  夏莱尔望住他,眼里全是愕然失措,西子极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等夏莱尔回覆,便转身走掉。
  他走得洒脱,没给夏莱尔带来多大压力,回神过来又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夏莱尔放松身体,让湖水没顶,可直至他缺氧不得不上水,水底水面来来回回十数回,都无法重回原来的世界,才终於慌了。
  他愈急,心便愈慌,心乱则身乱,明明熟悉水性,又在小小湖中,却突然变得像被卷入涛天大浪里。
  “救、救命!”
  在他几乎又要沉下之时,那抹熟悉的水蓝色及时出现,再次救了他一命。
  自回到楚山,夏莱尔便数日米水不进,他觉得自己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心灰意冷又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消沉,也不见之前的乐天爽朗。
  此时的西子极已念了好几日的书,略懂纯种人类的语言,对他说:“别回去了,留下吧。”
  夏莱尔知道西子极的心思,可自己没有龙阳之好,给不起西子极要的,就没有颜脸接受他的好意。听了西子极的话,也只装作听不懂,低头不语,心里发愁。
  日子数算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西子极日日献殷勤,夏莱尔心里更是愧疚,重新手打起了回家的主意,心忖一次不成,或许第二次便能回去了,趁西子极外出,留了个黑湖的画便偷偷下山去。
  他在兽人世界,几乎除了楚山,便没去过其他地方,西子极把他护得极好,只要他从远方看了一眼屍人,小心提防,便再没让他受过一点惊吓。
  夏莱尔走运,如此鲁莽下山,竟也只是遇过一只屍人,被他小心翼翼的躲开。他一路以来乱打乱撞,还是顺利来到初遇猿族兽人的大街上。
  大长街空荡箫条,唤起夏莱尔不好的记忆,因为言语的关系,他不知自己是纯种人类,更别说人类古城对他的恨意,但对猿族人的那次袭击,他学了教训,对所有兽人都打起了期万二分的戒备,只要是脸上有兽纹的,他都避开,可是这样也着实疲累,还好他走运,在一间废置了的织布厂找到块旧布,抱自己紧紧包起来。
  可猿族人早就暗中跟上了他,这点佯装骗不过他们,现下只是怕西子极来从中作梗,他们不想跟龙人硬碰硬。
  眼看着夏莱尔快要走到城墙,西子极又不见踪影,他们的心便野了,要怎麽样,才在不惊动夏莱尔的情况下,把他带到部落里?
  “副首领,再前面便是马族部落了??”其中一个猿族人说。
  副首领心生一计,在猿族人耳边说了点什麽,那族人便匆匆离去。
  夏莱尔沿路前行,只要见到兽人,便把头压得低低的,也不敢走得太近,他光顾着避开兽人,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半兽人身上。
  走着走着,夏莱尔突然被一个半兽人拦住说了一大堆话,吓了一大跳,见他身上没兽纹,又带着尾巴,样貌又清秀,才松懈一点,不停拧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这半兽人也不知是怎麽了,死拉住夏莱尔不放,指着远处的一个部落,好像是要邀请他去那里。
  夏莱尔用树枝在地上画出黑湖的样子,表示自己要去那,不便到半兽人的部落去,半兽人却更兴奋了,不停点头,拉住夏莱尔,要带他到部落去。
  夏莱尔想了想,也许那处是到黑湖的捷径,半兽人不过是好心而已,心里掂量掂量,做出此生最错误的决定——相信那半兽人。
  起初部落空无一人,夏莱尔已觉不对劲,想要回头,但半兽人拉住他不放,直到见到愈来愈多的兽人围着他,眼里不怀好意,才知道中了计,拖着自己的半兽人早就不知去向。
  “首领,我们已经把那纯种人类绑起来了!”其中一位兽人向屋内的猿族首领报告说。
  “那马族倒是挺乖巧,既然如此,未来三个月我们都会派人去保护他们,免受屍人伤害。”猿族首领睐向手下,沉声说:“只是他们上月想反抗我们,以後给我们的蔬果要加倍。”
  原来骗夏莱尔的,是猿族旁的马族,猿族知他们多是老弱,一直欺凌他们,要他们每月进贡蔬果,不然他们不会出手抵挡屍人。上月马人尝试自己抵挡,可惜马人不及猿人经验丰富,失了几个半兽人,全部落都陷入悲伤之中,又怕猿族趁机侵犯他们,掳人勒索,早早就投了降,成为他们的犬马。
  难得猿族没有跟他们多计较,只要他们骗个纯种人类,他们没道理拒绝。
  “首领,那纯种人类是要今晚吃,还是明天?”
  猿族首领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副首领却不然,他早就窥视兽人大陆,在他眼中,夏莱尔不只是食物,还是他们占有兽人大陆的好工具。
  他对首领道:“我们不理那个传说,可大陆那边可是会把这种人捧在心上,这小子说不定能让大陆那边乖乖听我们的话。”
  猿猴首领觉得有理,追问:“那你有没有什麽好法子?”
  副首领阴阴笑道:“先别着急,传说嘛,都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我们何必把这烂玩意推到那些笨蛋面前,逼他们清醒,最好是只让他们知而又见不着,更易我们控制。”说到这里,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再者,如果我们猿族能出一个纯种人类的孩子,不正正是会把我们神化了吗?大陆那边的笨蛋,就算不把我们当神看,也会心生敬畏的。”
  “你的意思是??”
  “书上记载,纯种人类是能生孩子的??”副首领已经把话说得很露骨了。
  “好!好法子!就照做吧!”忆起夏莱尔亮丽的碧眼,猿猴首领露出淫笑:“还好那东西尚算好看!”
  见首领起了独霸之意,副首领也只能不甘地点头称是。
  夏莱尔以为自己会被杀死,却万万没料到,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境地,被撕破衣服的时候,他不断哭喊,就盼着屋外的人会来救他,西子极会来救他,他喊破了喉咙,不过只是换来屋外的人的嘲笑。
第12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1)
  纯种人类在猿族人眼中连畜生也不如,夏莱尔只要悄悄不从,便被兽人暴打,最後被足足凌虐了一日一夜,才盼来西子极破门而入。
  他衣不蔽体,满身是血痕,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心生怜悯,更何况是西子极。
  或许还谈不上爱恋,可他对他动了心,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就算他不接受,自己也不该让夏莱尔受这样的屈辱。
  夏莱尔见到西子极,绝望的眼神又重新泛起泪光,一字一句都是委屈凄凉:“西子极……”
  这是西子极第一次听夏莱尔唤自己的名字,却不料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他仰天咆哮,天空受了愤怒的感染,瞬即下起倾盘大雨。
  这雨来得凶狠,银针覆盘,狠狠地穿过猿人的身体,步步血莲生。
  凄厉的尖叫声,满地的血水,一一彰显着曾经的风光不再,只剩地狱,再残暴的人,在大自然面前,都只是蝼蚁。
  弱肉强食,再自然不过了。
  西子极不是恋战之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能带着夏莱尔作战,夏莱尔需要休息,那些畜生他任何时候都能收拾。
  十数日过去,虽然夏莱尔早已醒来,西子极也悉心照料,但他还是一张眼就发抖,灵动的碧眼也变得怪异起来,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五天六天过去,才终於抬起头望进西子极眼中,说了二字:“报仇。”
  他是他第一句用兽人语同西子极说的话,听在西子极耳里,是枝灸热的热杆,狠狠地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烙印,惩罚他没有好好照顾心上人。
  就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你好,或是再见,都是比不上这句话现实残忍。
  眼前的夏莱尔,已不是原来的他。
  西子极夺门而去,直奔已沦为地狱,只听候他发落的猿族部落。
  猿族人才刚刚复原,走路也成问题,根本没能力抵抗西子极,只能任着西子极抓着伤员一个个地审问。
  只问喽罗,也够他知道这个部落中无一个是无辜的,不需任何怜悯。
  杀了他们不够解恨,活得比死更难受,才是他们该有的终局。
  西子极一个人一时三刻没办法建造笼牢把这些可恨的猿族人全困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猿族人伤的伤死的死,心生一计,唤来了邻近的马族人,要他们绑人建笼。
  马族人见眼前的是一直打压自己的猿族人,又有龙人在侧,长年压抑着的恨意涌泉而至,完全不理背後有无暗涌牵连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这事他们办得特别上心,牢笼造得稳固札实,猿族人想要逃走也不得其门,又不敢把恨意发泄在身为龙人的西子极身上,只能整日对马族人叫嚣。
  马族人没得意两天,便从笼中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冷汗直冒,次日西子极来部落视察之时,就差点没跪下来求饶,打着颤说自己当时是为势所逼,请西子极放过自己,他们真怕西子极会像待猿族人那样对付他们。
  西子极的神色本就清冷,现下马族人自己把包住火的纸给撕破,他话里更是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是否为势所逼,总之,把这帮猿人看守好,否则让他们逃了出来,受害的不会是我。”
  自此以後,马族人便从猿族人的奴隶,变成了西子极的奴隶。
  西子极本想就此摆手,专心照顾夏莱尔,但他在猿族部落的所作所行被宣扬了出去,总是对他心怀敬崇的龙人一个个地跑到楚山找他,不是决斗,便是要结盟。
  “隆冬!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心思统一这个鬼地方!”决斗的人还好打发,但一心要劝他统一人类古城的龙人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西子极挡在家门前,不让隆冬再踏前一步,还未赶人只因隆冬是自己的竹马。
  “你纵不想也起了头,既然开始了,就要把事情做满!”隆冬步步进逼,很难想像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你已经掌控了两个部落,多少双眼在看着你!你说你没这个心思,可你做这事前就没想过有这心思的人在人类古城多如恒河沙数吗?你既开了这个头,就会有人想要来抢!”
  人类古城纷乱无数,部落之间一言不合就开打,抢人抢地抢食物,常处於战火中之不得安宁。
  他们战火连天,早就骚扰到一些住得比较接近部落的龙人,当中也有龙人看不惯他们欺善怕恶,想要整治整治,又嫌接肿而来的麻烦,难得西子极肯出首,若是能推他上高位,所有人都会服气,何乐而不为。
  隆冬一家住在人类古城,眼看着山下的人愈发嚣张,有回竟有蛇人想要拐他儿子当童养媳,若非禁自己警觉,兴许现在便成了谁的爸了。
  每每想到这里,隆冬便想狠狠给这些无礼野蛮的兽人一个大教训,放任不管的话,迟些人岂不是要上天了。
  可西子极不想,他由始至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遇见夏莱尔後,这种想法只增不减,他却离这条路愈走愈遇,不见尽头。
  隆冬说得没错,若他想不沾阳春水,最初便不应该走进猿族部落,不应设计马族,甚至不该在最初的最初救下夏莱尔,两袖清风,多美好啊。
  现下他张扬了,别说龙人,那些野心勃勃的普通兽人已率先坐不住,惟恐他西子极真有称霸之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本来零零星星的纷争就会引爆为争霸的大型战乱。
  然而,若他能重选,他还是会走上旧路。
  “你……容我想想。”
  夜幕低垂,西子极凝视着好不容易睡下的夏莱尔,心里在盘算着什麽。
  夏莱尔的脸色着实不好,就算喝了托隆冬找来的药草,他的脸还是灰沉沉的,眼色也游离恍惚,时明时暗,口中经常喃喃自语,西子极还不懂人类语言,不知当中意思。
  夏莱尔变成如此,都是因为人类古城的野蛮人!
  ——他要杀了他们。
  夏莱尔变成如此,以後还怎麽在这充满兽人的世界生存?
  ——他要保护他。
  唯有把那些野蛮人压住,像拴住畜生那样锁起来,夏莱尔,一个纯种人类,才能在此安居。
  兴许久而久之,他便能安心,不再那麽神经兮兮。
  西子极为夏莱尔以後的日子盘算着,虽然夏莱尔没答应成为他的伴侣,但他依旧能待他好。
  等这些纷争过去,他要和夏莱尔回到这楚山,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到了那时,夏莱尔已接受了他??
  就算没有,也无妨。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西子极天真地勾起嘴角,鼓起勇气抚上夏莱尔苍白的脸。
  夏莱尔茫然的眼神,让他心里又是一沉。
  说是无妨,心中却始终有求呀。
  这种心情,对独居多年的西子极来说,是何其唐突的东西,他天生神勇,在龙人中是几近顶端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他畏惧的人物,可在此时,他开始慌张,不只是因为能否得到心上人,还有那对未来的未知。
  刚刚过去的母亲节不知大家过得如何,希望各位家庭和睦,身体健康^^
第12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2)
  不说西子极,但凡是有龙人真要统一人类古城,那些野蛮人也不会得意到今天,现在龙人有了共主,野蛮人的爽快生活也都到了头。
  西子极答应带领龙人後,那些仰慕他的,看不起野蛮兽人的,求功名的,纷纷前来投靠。
  他准备好了食粮和守卫,等夏莱尔稳定下来,便带着上百人的龙人大军上战场。
  此时的布沙书被无形的捆绑着,困在夏莱尔身边,他看着夏莱尔身上横冲直撞的黑气,寒意在心里乱窜,那股黑气不止愈来愈浓烈,还渐渐往自己身上钻。
  事实上,自夏莱尔被西子极从猿族部落救走後,便有股黑气在他身边徘徊,由最初的灰白色烟硝,快速演变成黑墨色的烟气。
  夏莱尔声音本来清脆,可当这黑气浓烈之时,他的声线便会变得混浊,眼神也跟着暗淡起来,若西子极细心一点,多留意一点,也许便会发现夏莱尔变得不同,不全然因为在那件事。
  再者,夏莱尔至今未学过一句兽人语,怎会懂得说“报仇”二字?
  开口的,分明是别的东西。
  “哈哈??”
  布沙书耳边忽然传来邪魅的笑声,眼前的景像快速散去,变回一片阴沉。
  “你是谁!”布沙书大声质问。
  那道吓人的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快速地凝聚成一人形,不过却始终只是一道轮廓,没有五官。
  “啧,待在那没用的东西身上太久,有点改不掉他的气息。”黑影依旧用着夏莱尔的轮廓和布沙书说话:“你问我是谁?我是纯种人类啊?那些蠢蛋心心念念的纯种人类啊?”
  他说话嚣张,能感觉到除了兽人,他同样看不起纯种人类。
  黑影忽然没由来的说:“诶,总在这白茫茫一片你不闷?给我换个场景吧?”
  换个场景?
  这想法才刚在脑内扬起,四周空洞的灰白便变成了自己过去住的小木屋,有他和青伦睡过的床,盖过的兽皮,坐过的椅子,一起吃过饭的桌。
  黑影怪笑一声,说:“都是一样的没用东西。”
  布沙书不明所以,忽然,头顶传来熟识的声音,是青伦在唤他:“布沙书,布沙书!”
  他的声音像一道槌,声声打在他们所在的小屋内,屋顶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
  黑影不甘愿地啧了一声,转瞬不见,等布沙书回过神来,又重新坐到他面前,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可布沙书就是知道,黑影在刚才短短的瞬间,利用了他的身体抱住忧心忡忡的青伦,装作虚弱的要他乖乖听西子极的话。
  他望向木门,隐约感觉到,那是夺回自己的身体的出路。
  可是当黑影说“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时,他消极地便打消了挣扎的念头,西子极说过眼前的是魔,他又怎麽比得上魔呢。
  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黑影自顾白的吃起果子,心头不由得扬起压抑已久的怨念——
  也罢,自己要回这残癈的身躯又有何用,他给得了青伦幸福麽,只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就算以治得了自己身上的病,也治不了他心里的病,他天生低贱,就算有了新生,也是不断地算计,让青伦心痛恶绝,如此看来,他藏着也是好。
  他骗过青伦这麽多次,他再骗不下去了。
  他难以想像,被骗了这麽多次,还如何爱得下去,骗了命,骗了身,骗了心,青伦能给他的爱,还余下多少?
  皇甫襄明亮爽朗的外相,装着溥襄的阴暗,而重来一世,他布沙书还是包着溥襄的外相。
  脆薄的纸包不住说阴森的暗火,青伦终有一日会发现他的真象。
  他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承受不起青伦的背影。
  *  *  *
  青伦抱着昏死过去的布沙书一脸懵然,他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找到这里时,屋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布沙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覆上了让人发寒的黑烟薄雾,寂格怡和溥睦都不敢靠近,青伦一个箭步上前,想也没想便抱住了他,喊:“布沙书!布沙书!”
  布沙书彷佛听到他的叫唤,眉头微微一皱,张开没有灵气的双眼。
  他虚弱地望住青伦,说:“我没事??一切都跟西子极说好了??”说罢又昏死过去,身上的黑气渐渐被纳进体内。
  青伦不明所以,转头狠瞪着殿中众人:西子极、寂格怡、溥睦??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都有掺一脚。
  西子极确定夏莱尔安好後,就一直把目光放到布沙书身上,未等青伦反应过来他目中是什麽神色,一掌打了过去!
第12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3)
  幸好青伦有所防范,西子极这一掌没有把他全然打倒,只够让他头昏眼花,刚好来得及在他对布沙书下杀手前扫腿踢开了他。
  “布沙书、布??”青伦翻过布沙书的身体,陡然发现布沙书早已睁开双眼,眼睛却死寂无神。
  “布沙书”推开青伦,径自起身,顶着本就虚弱苍白的身体,用扭曲的五官忿忿说:“西子极,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牲??”
  布沙书扭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不用他人解释,青伦已知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布沙书,只不过是顶着布沙书外相的东西。
  不让眼前人多废话,早有盘算的西子极直接痛下杀手,毫不犹疑地拉出水矢,直指布沙书的心脏。
  青伦连剑也顾不上,猛扑了上去,野兽一样咬住西子极,他想救“布沙书”,“布沙书”却非善类,完全不顾青伦安危,唤来了宫城中的屍人攻击众人。
  西子极不徐不急地抱起昏迷中的夏莱尔,用一层薄膜包着自己,不消半刻,北殿便被天降浪涛彻底翻了一遍,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门前的葱葱绿叶,都无一幸免。
  “咳??咳??”青伦差点就要淹死在这涛天巨浪里,回过神来时竟是在半空之中,霏泰恪的龙身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寂格怡、八里间落跟溥睦。
  “布沙书呢!你落下了他!”
  “青伦!”寂格怡拉住要从半空中跳下的青伦,叫道:“这是夺身!”
  “夺身?”
  寂格怡点头,说:“巫蛊书上有着,古有鬼魂夺身之事,鬼怪有魂魄而无肉身,唯有乘生人心智虚弱,抢夺肉身??这可是要巫师下蛊相助才能成事,但那黑影如有神助,恐怕不只是鬼魄那麽简单!”布沙书於寂格怡也算是有恩,但这种情况下,寂格怡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满是愧疚:“这不是刀剑谋略可以解决的事!”
  一旁的溥睦劫後余生,哆嗦道出他所知的真相:“那鬼魂起初占的是夏莱尔——即是西子极的情人的身体,胁迫着西子极听令於他,西子极忍无可忍,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才打算让别的人代替夏莱尔??”
  这鬼灵虽然占据了夏莱尔的身体,可它不擅伪装,西子极没多久便发现不妥,鬼灵也不辩驳,直接要胁西子极为它办事,统一古城,否则便要对夏莱尔不利。
  眼前的不是人,纵西子极是龙人也拿他没法,加上他本来就打算理清古城的乱象,便乖乖听令,换来夏莱尔每日几时辰的清醒。
  只是他本身没有称霸的野心,却要披着这外衣,在这空洞的皇宫里下多如恒河沙数的政令,牺牲了许多人的血汗,也牺牲了他自己的心性。
  人前他是把古城管得头头是道,日渐繁华的龙人之首,人後却只是个饱受屈辱的兽人。
  夏莱尔就算被困在自己体内,灵识也是清醒的,见西子极为自己如此忍辱负重,深深被感动,在一晚清醒的夜里,趁着自己清醒,主动地投进西子极怀里。
  两人依旧被那道来历不明的鬼灵束缚着。
  西子极何尝没有跟鬼灵交涉,让自己与夏莱尔交换,但鬼灵不屑地说,它不要兽人的低贱身体。
  他听着手下报告今日又镇压了哪个想作反的兽族,哪条律法运行成效如何……忽然间想起鹰族部落的寂格怡,他虽不是纯种人类,但也绝非普通兽人。
  他对坐在身边,为了不被人识穿而藏在斗蓬下的“夏莱尔”说:“我把鹰族的寂格怡给你,你把夏莱尔还我。”
  他说得决绝,没有任何还价的余地,可心底里是虚怯的,他受够了这种束缚的生活,却不知拿住在夏莱尔心底里的鬼灵怎麽办。
  没想到鬼灵像是听了什麽引颈期盼的事,发出人骨铃铛般的血淋淋笑声,说:“好哇,反正我也不想要你这种负累。”
  没多久,手下的人又传来报告,说兽人大陆突然出现了纯种人类,住在喀勒部落,族人高兴得把事情扬了个遍,而一向以拥有寂格怡而为傲的鹰族则开始坐不住……
  西子极心里知道鬼灵要的是整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人古城满足不了它,魔爪迟早会伸到那边,倒不如在它提出以前,挪来用作自己筹码。
  “我被掳来的第一天那个鬼灵便想要占去我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何,它就是占不了。”说到此处,泪流不止的溥睦便激动起来:“它打我虐我,但就是不敢杀我,当我以为它再也伤不了我的时候,那两个坏人??竟然被他们捉到手上!佰及死了!乌南托不知被它困在哪!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声旱天雷划破长空,把黑夜换成了白昼。
第12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1)
  在雷打到身体以前,霏泰恪及时化为人型,闪身避开这杀人之刃。
  龙身上的人随即四散在半空,八里间落及时抱住寂格怡,拉住溥睦,虽然他拉不住青伦,但幸然青伦的轻功好,以力借力的攀到霏泰恪身上。
  他身下便是当日禁失足掉下的深渊,稍一不慎,便要落得和禁一样的下场。
  “真是好功夫,想必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青伦吧。往声音源头一看,原来是宫城禁军统领,曾经向禁求婚的——雷龙克宁那斯。
  “我还以为是谁能让西子极大人动如此大的脾气,原来又是你们。 ”克宁那斯没能成为禁的伴侣,但总有他的情义在,之前西子极不许他们外出报仇,无可奈何,现下仇人自投罗网,就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了。
  霏泰恪既来古城,自然早有准备,不然他也不会有刚才这一着,他一个低飞放下青伦,大吼一声,用龙身犹力撞破了城墙大门,在众人的错愕下,自己投身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头破血流的霏泰恪趁着自己还未被黑暗吞噬,忆起自己对布沙书说过的话。
  『如果有机会,让我带着西子极下地狱。』
  西子极辜负了禁的崇敬,自己则辜负了禁的爱情,他们都不配好好地活下去。
  要带着西子极下地狱似乎是不可能了,但要他领自己回那片黑暗之中,还是可以的。
  霏泰恪最後遥看远方的喀勒部落一眼,放松了身体,不加挣扎地直坠深渊。
  喀勒部落自青伦他们入古城便一直观察着情况,在他们眼中,是克宁那斯把霏泰恪打了下来,一直说着不要掺和此事的应熽率先失控崩溃,以火龙之躯直闯古城。
  里隐见情况失控,便索性让它更失控。他燃点起特制的绿色烟硝,告诉其他部落:正式开战。
  陆陆续续地,各个部落也燃点起烟硝和应。
  他们没有像应熽那般群起冲进古城,而是推出一辆辆投石机,将燃烧的火石一个个如流星殒落般落在古城中。
  古城在严密的监控下,什麽时候出过这种大火,火种几乎像是风吹的木棉絮一样,让火海一间屋连着一间屋的翻腾,烧至远郊的荒野。就算有遗漏,极怒的应熽也会补上。
  西子极在宫城内搜索布沙书,闻得此况,立即落雨救火,但一切已经太迟,被豢养数十年的人早已乱得失了方寸。
  正要拖着儿子找西子极商议释放丈夫之事的隆冬亦被应熽突如其来的硬闯吓了一大跳,军人的身份逼使他上前应战,却被儿子拉住说:“爸,快趁这机会救父亲吧!”
  尤尔这一言惊醒梦中人,对西子极的薄情早有微言的隆冬临时改了主意,改去劫狱。
  他就算救得了丈夫,也救不了儿子,古城律法对逃跑之人最为严苛,他不能让年轻的儿子余生被关在狩园中。
  “好,趁这个机会,把你父亲救走後,我们到兽人大陆生活,爱找谁报仇就找谁去!”
  下了这麽一个决定後,隆冬觉得身上的枷锁顿时轻了大半,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果然啊,龙人还是适合不受制爪地活着。
  西子极把这王国管理得太好,所有事与物在城墙内都太规矩,人人富足无忧,渐变得受不得一点意外,失去应变能力。
  兽人大陆的人没有应战之心。
  古城王国的人没有应变的心。
  算起来,实在说不上谁比谁更好。
  西子极不怒反笑,对着正藏在某一角的“布沙书”大声放话:“你一直想要的王国就没在这大火之中了,三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又夺了这病弱的身体,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必是这个意思吧。”
  鬼灵靠夏莱尔的身体威逼西子极这麽多年,西子极也不是木头一块,任它如取如携,他会思索这流氓是从何而来,弱点为何,计算着怎样逃脱复仇。
  直至一次它利用夏莱尔的身体控制屍人,还沾沾自喜的说:“屍人就是纯种人类死後的身体,纯种人类能控制它再合理不过。”
  西子极听後如梦初醒,他从来没想过那些鬼不鬼,人不人的屍人会是从纯种人类的屍体演变而来。
  他寻了个机会仔细察看,屍人确实承着人类的外型。
  只是它们黑黝黝的,又面容扭曲,所有人见了都是立杀无赦,哪有闲情心思停下来,看一看这无缘无故出现的怪物,竟一再错过了这惊天秘密。
  那此早已入土为安的纯重人类,原来早已藉着别种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既然屍人必需要由纯种人类控制,那这只嚷着要纯种人类身体的鬼灵必定和纯种人类有着莫大的关联。
  加之夏莱尔起初曾因为控制屍人过度大病一回,自始那鬼灵收敛了许多,西子极更疑心鬼灵的存活与人的肉身密不可分。
  既然那鬼灵自称是魔,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又为何非要有替身才肯离开夏莱尔的身体?
  麻雀无法成凤凰——这想法在他脑内一闪而过,难道??
  无论如何,他是再也不愿受人制爪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那不人不魔的鬼东西,还自己和夏莱尔自由。
  先前没下杀手,是因前那东西躲在夏莱尔身上,现在夏莱尔没事,他自然能狠下心肠赌这一把。
  “西子极,我不是普通人,你不是一清二楚吗?”鬼灵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西子极冷笑一声,比起过去的冷漠,眼中添了几分自信气焰,道:“你说你是魔,我意思意思的附和你,你也尽信。”
  鬼灵的声音忽然变了,有层薄薄的虚怯附在上面:“你在赌吗?赌我会因为肉身而死?你要知道??”
  “要是你真的这麽神通广大,你现在已经回到夏莱尔身上了,更不会连之前的纯种人类的身也夺不了!”西子极一语道破。
  他牢牢抱住夏莱尔,没有牵挂,看事情也通透了许多。
  鬼灵已完全不作声。
  但西子极已循声音找到了他——
第12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2)
  部落的人在火攻过後继续闯进,却是抱着食物前来救灾,古城军人全都傻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人们都只道是条火龙率先出现破坏,瞧龙人的眼睛都陌生起来,就连普通兽人军人也不其期然纷纷站离他们。
  龙人被杀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对付应熽也显得底气不足,彷佛所有都是他们自导自演。
  青伦在一户人家的马廓中夺过白马,越过还冒着烟的屋瓦,慌张的人们,十万火急地赶到宫城之中。
  宫城之前因为尤尔的事被一些龙人破坏以至破败残旧,西子极那大杀三方的攻击方法更是雪上加霜。
  东殿,西殿,全都只余颓垣败瓦,只余正殿和北殿,昔日的皇家庄严全然尽失。
  西子极在正殿捉到了人,以水凌空紧紧圈住,布沙书脸上尽是痛苦,又苦於无法挣脱,只能不断破口大骂:“西子极——”
  他的声音阴森如死水一片,跟夏莱尔那时的声音同样残破,闻声赶至的青伦想起寂格怡的话,心里一沉,这哪里是自己心心念念,纠缠两世的情深男儿。
  可即便如此,青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子极把人杀死,他牙关一咬,双脚一蹬,奋力把布沙书扯回地面,狼狈地打滚了几圈。
  西子极与他们素无交情,绝不会手软,又是几把水刃,都被青伦侥幸躲开。
  “你这样只是在保护他的身体而已!”西子极边继续攻势边叫道。
  他何其自私,当鬼灵藏身於夏莱尔身上时,他万般保护,为他建造宫城安居,对同伴的死更是无动於衷,可当这鬼灵转移到布沙书身上,他却不容青伦保护。
  青伦如何不明个中道理,布沙书成了他人的扯线木偶,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守着又有什麽意思。
  他深爱的,是他的灵魂,不是躯体。
  “就算是杀,也轮不到你!”青伦愤恨地向西子极骂道,他的沧海剑被遗在北殿,唯有从布沙书身後摸出巫山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速架在布沙书颈上。
  布沙书不可置信地望住青伦。
  青伦知道眼前的是谁,语气不其然狠辣起来:“你只有一个选择,离开布沙书,到我身上,否则我便会亲手把他杀死,然後自杀,让你得不偿失!”
  “不!”布沙书发出痛苦的大叫声,声音没先前的阴森空洞,而是悲痛。
  青伦大喜,紧紧抱着布沙书激动流泪,却被大力推开说:“你滚??”
  “我的家族杀了你的父母,我出卖你,我下一世还一再骗你,让你以男子之身为我生子,我骗你为我残害其他兽人……如此种种,你杀我是应当的,但绝不能为我殉葬!”
  布沙书脸如金纸,连说话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般吃力的急喘着气,然而到了这种地步,他念念在心的,还是如何保住青伦性命。
  “杀了我,杀了我??才是你一早该做的事!”
  如此显浅,只有傻子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你忘了,我青伦从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青伦微微一笑,他这笑终於带有这年纪该有的阳光明媚,又用这年纪不该有的从容说:“而跟你一起死,我不觉窝囊。”
  说罢,青伦猛然紧抱布沙书,要用巫山剑与他同归於尽。
  无论如何,西子极是不会放过布沙书了,自己就算保得住他的身体,也不知道该如何取回布沙书的魂魄,与其拖拉痛苦,还不如与他共死求个痛快。
  他既能追自己至这世,自己也能和他携手到下生,他们的缘份不只於此。
  青伦默默举剑,要用一剑断别离。
  不只是布沙书疯狂挣扎,他体内的鬼灵也不断发出嘶吼声,还拙劣地模彷布沙书的声音,说:“我这麽爱你,我还为你自刎,你怎麽能杀我??”
  它话音刚落,四周泛起暗香,青伦手上的剑不见了,他猛然抬头,被眼前的境象吓了一大跳。
  灼灼凌宵随风起,化作凌空的红灯笼,点亮了眼前的青青绿山。
  这碧山尽处的山崖,正是他葬身之处,他如何能忘?
  面前青衫的人影快速地没入崖下,溥睦急着救他,也不慎落下。
  霎时间,崖上只余蓝衣少年,在红花绿山映衬之下,份外显眼。
  那人低头望着,深不见底、虚空的悬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刹那,他便失去了爱人和亲弟。
  世间彷佛只剩他一人。
  纵有春风拂面,也比不上脚下的无边虚空,冰冷着他的心和血。
  自己说了这麽多谎,演得多情深,骗过他,也骗了自己,骗自己若他肯低头,前面未必死路一条,那愤世嫉俗的青衣少年,会在自己的庇佑下在靖王府内苟活。
  而自己,则可以继续安心地当他的靖亲王,辅助皇家帝业,就算不能名留青史,也无愧於列祖列忠。
  答应过那人的江南小屋,可以等。
  这麽大的谎言,他竟说的出口,骗得过自己,却怎麽都骗不了那烈子的厉眼,被他一眼看破,用残忍的一跃打撕破这妄想。
  “青伦??潜儿??”
  溥襄欲哭无泪,步步往前至崖边,彷佛每一步,都在浅踏他的心。
  他多想撕心力竭地大哭一场,但是他又有何资格流一滴眼泪?
  身边的士兵惊呼:“靖亲王小心!”
  溥襄脸上滑下清澈的泪水,回首眼睛空洞地望向这帮人,自知不是主人的他说:“告诉皇帝,臣弟不才,无法再辅助他左右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溥襄便把巫山剑架在颈上,爽快地抹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叫之下与剑一同投身在山崖之下。
  凌宵放尽,落入茫茫云深不知处。
  青伦乘着乱风中的凌宵落到崖下的尽头,只见溥襄满颈鲜血,双眼半合的躺在一小小湖边,已然死去。
  孤零零的,动也不动,一直牢牢握住的巫山剑也随着鲜血的流逝,缓缓流进湖里。
第12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1)
  溥襄自刎落崖,死状凄惨,他眼中未及滑下的泪,从青伦发红的眼框默然坠落。
  他一直以为溥襄是寿满才转生而来,从没想过他是殉情自杀,为他而亡。
  对从前诸多的不满不解,都在这里圆满了。
  溥襄的死震撼了青伦,他颤抖着上前,要为溥襄抹去脸上的血,鲜红的血却像生了灵气,“霎”一声的强把他扯进湖中。
  迎接他的,是熟悉的部落小屋,他看着那人自出生就一脸老成、眉头深锁,完全不见青年模样,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成年後避居隐世,在只有他一个的时候,桌上总是碗筷成双,似是要和看不见的谁相守这一生。
  又是一次的自欺欺人。
  青伦鼻头一酸,他从未觉得这人如此的可怜委屈,难以忍耐心中的心疼,放声大吼:“混蛋!你给我出来!”
  他赫然回神,布沙书已出现在他眼前,语带责怪地幽幽问他:“你怎麽来了。”
  青伦怎麽知道原来眼前人黯自伤神了这麽多年,如今还是沉醉在悔恨当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
  青伦猛扑上前,把布沙书推倒在柔软的兽皮上,大骂一顿:“你这个负心的混蛋,以为死了我就不会跟你算这笔帐了吗?谁欠谁的还不知道呢!”他深深一吸气,又想起溥襄的死相,忽然呜咽道:“你先是逼我爱你,现左又逼我恨你杀你,你到底要怎样……”
  最该懂得回答这个间题的布沙书却傻了一般,不懂回答。
  骂完了,也发泄够了,青伦一屁股坐在床上,抹去眼泪,道:“你得想想法子,如何把身体抢回来,那夏莱尔可以,你也——”
  “呯”的一声,青伦被一道黑影猛力一撞,瞬间消失了,这看在布沙书眼中,完全就是青伦被鬼灵撞得灰飞烟灭!
  “你说过不伤他的,不伤他的!”
  要说这鬼灵也是失策,他拉青伦到此,是要让青伦狠不下心杀布沙书,竟丝毫没有想过青伦会跟布沙书讨论起逃走之事。以他粗浅的认识,若青伦知道布沙书只要走出心房门外,就没有夺身之事,青伦肯定二话不说的就要拉布沙书走。一时情急,就把青伦撞离布沙书体外,也用这鲁莽的一撞,把自己赶上了绝路。
  “把青伦还我!把青伦还我!”布沙书激动地想要抓住鬼灵,却只扑了个空。他没有别的法子,报复似的拉门要走,反正青伦都死了,他的顾虑忧愁留在这里也没用。
  他得赶紧些,不然要赶不上下辈子了。
  他甚至有点兴奋,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简简单单的平凡人,不会再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更不会再骗青伦一句话。
  鬼灵大喊:“你受得住以後被青伦发现更多丑陋面的,他还会抛下你的!”
  “他爱我如此深!怎会抛下我!”布沙书激动反驳,这出自他口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
  他总觉得青伦爱他不如他爱他,事实却是,青伦爱他很深,深得愿意为他一再退让,信任一个多次欺骗他的人。
  青伦如此爱恨分明,都能为了与他共渡人世而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却因为惧怕被拒绝,自我厌恶,把青伦拒之门外。
  这对青伦不公道。
  布沙书感到缩在他身上的某一股力量忽然失去了力量,他喃喃说着:“我再也不怕,不怨了。”
  弹指之间,属於鬼灵的黑气自布沙书身体散去,空中响起不甘的惨叫声,震动整个世界。
  一道不知从何来的猛光朝空中的黑雾扑去,惨叫声没了,化作点点柔美虚幻的尘光,流星般散落世界各处。
  在光与暗结合的瞬间,屍人——不管是在古城还是大陆的,眼里都闪过一丝人的色彩,不再是全然的行屍走肉,他们眼中的善和恶,转瞬即逝,肉体也化作为尘土,回到属於他们的地方去。
  布沙书一张眼,还未来得及反应状况,就被体内的寒气逼得大声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他之前所受的寒水之刑已让他半生不死,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些,又在被夺身後被西子极用寒水攻击,之前的调养统统付诸东流。
  躲在身体内还可以置身事外,然一旦夺回自主,极寒之痛就毫不客气地从他的皮肤渗至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脚指指甲似是被冰封了一样,冷得他脸色瞬间惨白。
  也是刚刚回神过来的青伦急忙给布沙书过渡内功,一面剑指西子极,提防他偷袭。
  然西子极眼中已再无杀意,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鬼灵已然冲出布沙书的身体,他便再没有杀他的原因。
  此时克宁那斯冲进大殿,见布沙书和青伦在,怒得立刻唤出雷矢,却被西子极制止。
  “把他俩送回喀勒部落。”西子极说。
第12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2)
  “为什麽?”这是克宁那斯第一次质问西子极:“兽人大陆派应熽火攻我们,然後带着食物借救灾之说进城,现下国人迷惘,甚至是一些军人,都开始不信我们!他们居心恶毒!”
  “既然国人迷惘,我们更要沉得住气,不然这得不易的王国都要拱手他人。”没了鬼灵的逼迫,西子极再没有必要挑起这麽多事端。
  可手下的野心难抑,一走了之的话,整个古城都要陷入战乱,他和夏莱尔都无法置身事外。
  夏莱尔徐徐张眼,便见西子极就在眼前,悠然地露出幸福的笑。
  西子极见怀中人高兴,心里的无奈变了路边野草,纵是碍眼,也不阻他和爱人走以後的路。
  克宁那斯不甘心,但西子极已然定案,他只能服从。
  颠簸中,布沙书赫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归家的路途上,青伦紧抱着他,在盟友的护送下离开古城,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喀勒部落。
  虚弱的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一涌而上,但眼皮太重,那些问题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沉沉睡去。
  梦里,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在纯种人类最後一个男子死後的十年,有道混杂的光破土而出,那些本该腐化的屍体陆陆续续地从三尺之下徐徐爬出,不知又过了多久,那道光分成黑与白,从此分道扬镳。
  属於黑色的隐去了自己,在茫茫人海之中,焦急地寻找与自己心性相近之人。
  至於那道白色的华光,则不动声色地散落在大陆的某个地方,静待有缘人。
  这些布沙书都看不懂,疲惫的他此刻只想快些醒过来,触碰那人的血肉之躯,这个世界的真像是如何,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此念一起,青伦和安原的身影便完全地映入他眼中——他笑了,对,这才是他的世界。
  布沙书这一倒,让他足足喝了三年的苦药,才被菖蒲允许外出,他身体虽已好转大半,但到了有风的日子,还是不得不披上斗蓬保暖。
  这三年他半昏半沉,虽然探望他的各人没有少说话,但能步出屋外看看这天地如何,始终比听别人描述来得真实。
  “西子极当真没再派人来。”布沙书在部落大门惊喜地看着外面的春色,每朵花都在争艳斗丽,互不相让,让背後黄金草原失色不少。
  “屍人没了,大半龙人又住到兽人大陆来,他能怎麽样。”青伦话里还是带气,看样子他是真恨上西子极了。
  因为禁和尤尔的事,很多龙人都对西子极心生不满,隆冬带着家人私逃之事更是如当头棒喝,把他们对兽人大陆的晌往都敲了出来。奇怪的是,西子极不但没有加以制止,反而默许了他们的离开。
  现下兽人大陆这边住着不少的龙人,他们起初不太习惯这边的生活,有些住没几天便走了回头路,回到古城王国,但坚持留下的,也随着日子渐长慢慢习惯了,还不时举行聚会。
  听应熽说,那些聚会气氛欢乐,没有他起初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唯一一次让龙人们差点打起来的,是霏泰恪抱着禁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时候,尤尔一家要杀他发泄,应熽和其他人从中调停,若不是禁开声,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现在?霏泰恪正忙着帮尤尔和狮族的箫特利的结伴仪式奔波呢。
  “西子极让大半龙人移居此处,是亲手放弃了一统大陆的机会,他是知道的。”布沙书说。
  把大半龙人放在兽人大陆里,就是让古城以後的继任人无法再专有龙人之力敲打兽人大陆,就算小兽部落甘於臣服,其他部落也够堕落,但尝过自由滋味的龙人决不会允许古城染指大陆一步,毕竟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裔,是他们的地方,谁都不能碰。
  青伦似懂非懂,但每每想起布沙书赢弱的身体,气就不打一处来,拧面负气道:“那些都跟我无关!”
  在这个世界,天涯海角,与他有关的,只有??
  “父亲!爹爹!”安原的叫唤打断了布沙书的思绪,三岁的安原很是懂事,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只小跑步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撒娇,没有横冲直撞。
  “你们谈话谈好久喔,里隐叔叔让我告诉你,再不出发,便要错过鹰族的祭典了。”安原愈大愈可爱,眼睛又圆又大,还顶着一对先茸茸的豹耳朵,让布沙书爱不释手,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真想把他当成闰女般宠。
  “是呢,迟到总是失礼。”布沙书笑着将儿子抱起说。
第12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3)
  在多番交涉之下,鹰族终於被古城释放,重回鹰族部落,在新首领寂格怡的领领下,有了先前惨痛的经验,他们更是奋发图强,用短短三年将鹰族重建,虽然离从前的盛况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没有走偏了路,他们终究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寂格怡,好久不见了。”
  祭典上,布沙书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红衣艳美的寂格怡,他睐了寂格怡的背部一眼,果真如青伦所说,寂格怡的尾巴长长了,连衣服都盖不住,不再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
  寂格怡大方承认,说:“我不再顶着那个可笑的名号了,真好。”
  “是这个理,可是无端长长了尾巴,真的没问题麽?”青伦说。
  “巫医说没事就没事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是在古城时的那道光??”
  “那道光?”
  “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时火光处处,八里间落要带我逃跑,忽然有道光从我体内弹飞出来??算了,我也不要深究,这其中怪事太多,烦人。”微醺的寂格怡边说边笑着把头靠在八里间落的肩上,一如他青年时那般。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翌日回部落的时候,布沙书和青伦顺道到黑湖走了一转,青伦采了地上的菁晨果咬了一口,登时皱眉说:“怎麽好像味道不太一样。”
  布沙书笑说:“世界都反转了一回,什麽都该不一样了吧。”
  他边说边轻抚上青伦还不见显的腹部,脸上淡淡的苍白完全盖不住他的喜悦,含情脉脉道:“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少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女人!”
  青伦话虽凶,但没生气,这次他们谁都没骗谁,两厢情愿。
  作为男子要像女人一样生儿育女对他来说依旧有点尴尬难堪,但若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他乐意。
  再者,这人知道後身体好的飞快,再尴尬难堪,都是好事。
  “对了,这孩子叫什麽名字好?”
  青伦嗯哼一声,头抬得高高的,像极了口不对心的小野猫:“我读书少,反正姓安。”
  “好好好……大儿子叫安原,二儿子就叫安清吧,自於三儿子……”
  青伦厉眼一瞪:“慢着,谁跟你三儿子了!”
  青伦变聪明了,但还是不够布沙书聪明,随便扯出一个三儿子,便被他忽悠了名字的因由。
  清,清白也。溥家还不了安家清白,便由他来还。哪怕没有一个苏国人知道。
  闹够了,青伦见四下无人,深深吸一口气,顶着张小红脸抱住布沙书,边听他的心跳边小声说:“我以前常说要游历江湖,可江湖是什麽呢,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江湖只不过是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还有??一个你。”
  布沙书先是一愣,随即眼眶通红,他紧紧回抱青伦,好让青伦的体温缓下心中酸痛。
  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一个你——
  如此简单明了,他们却花了两世兜兜转转,终於圆了个缘。
  春夏秋冬年复年,日子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布沙书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能日日跟青伦比剑,溥睦凭着一生中最大的勇气和决心(以及西子极的默许),硬闯古城王国找到佰及,点头愿意和那两头狼结成伴侣,兽人大陆也已经在共识下渐渐形成没有皇帝的联盟国,和古城王国建立起邦交??
  等到久得青伦几乎记不起那年发生过的事时,他们几个拜访了楚山,言谈间提及了苏国。
  夏莱尔异常兴奋,原来他是来自千年後的历史系学生,专攻亚洲史,这苏国皇朝的事,对他来说可算是手到拿来。
  “苏国国祚五百年,是史上维持最久的皇朝,有读华夏国史的都知道。”夏莱尔操着一口流利的兽人语,他盯着布沙书上下打量,喃喃道:“你说你以前名叫溥襄??难道你就是苏国的靖亲王?”
  布沙书无奈地点头,原来自己也不是史上无名之辈。
  夏莱尔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把目光放到青伦身上:“野史记载,靖亲王是为一江湖杀手殉情而死??该不会是你吧??”
  二人相望,只一阵苦笑,没想到这麽多年前的旧帐会有再被翻出来的一日。
  溥睦兴奋追问:“那我呢?那我呢?我是淳亲王溥睦!”
  夏莱尔脸带歉意地浇了他一头冷水:“抱歉,史书对您着墨不多??”
  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又是三胞胎的爸爸,溥睦还是改不了那小孩心性,鼓着胞腮扑进佰及怀里装哭讨宠,佰及哄得他不够高兴,他又转而向乌南托投诉,脸上扬溢着满满的幸福,唯有在这个世界里,他才能存有这天真烂漫的性子。
  “那??溥侑他??”布沙书忍不住提起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千古帝王,在位期间扫清贪官污吏,政治清明,为後来盛世建立万世基石。”
  听到这话,在布沙书心中悬着的大石终於放下,他作为靖亲王时终日想着如何扫下那些奸臣元老,把一条康庄的大道留给皇帝,转世为布沙书,心里也始终想知道,自己那未竟之志有没有被完成。
  他忐忑地望向青伦,毕竟溥家害他家破人亡,提及此事,不知会否让他不快。
  他始终害怕,哪怕日子远去,他俩再恩爱,心底里依然有道身影在崖边等他,刺痛他的眼。
  只见青伦正大快朵颐的吃着鸡腿,喝着酒,欢快得很,完全没把夏莱尔的话听进心内。
  青伦不是三岁孩童,同行这麽多年,他早摸清这男人的心思,在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时,便嗯哼一声说:“几百年前的事,我想记,也记不清楚啊。”说罢,他勾起勉强谈得上温柔的微笑,语带调皮的在他耳边悄声说:“光记你对我的好,已经够我吃不消了。”
  回到部落家中,布沙书望着挂在墙上,曾经年轻青涩过的两把剑,两则写着青伦歪歪扭扭的字,上面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初自己把沧海剑赠与青伦,就是希望那一日来到,他会明白自己是爱他的,为他隐忍一时。
  哪怕沧海桑田,在爱过你以後,还有谁能再让他动心。
  两世、三生,还有很多的以後,无论换了多少身份,在他心中如此鲜活的,唯有一个人。
  三千世界,始终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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